车子停下来，大家刚下车，姑姑立即迎了出来，嗓子都哭哑了。大家在姑姑的带领下进入屋子里，立即又引起一阵哭声。老的赵氏兄弟俩夫妇向妹夫、姐夫遗体鞠了西个躬，小辈则跪下向姑父磕了西个头，然后孝子手捧孝帽和白色的大手巾跪着递给大家。大家披戴好了，先站在边上默哀了几分钟，然后赵干事就和赵阳出去买花圈，大家庭和小家庭有一个算一份，一共拿了六个回来，上面都写了挽联。
然后大家就坐在堂屋说起话来，姑姑也过来了，说起姑父亡故的具体情形。赵干事两家人才知道姑父原来是非正常死亡。姑父退休以后，空闲时间比较多，正好镇中心小学新建一座教学楼，姑父通过熟人关系找到了一份在工地上看守器材的活，想多挣点钱贴补儿孙们。
昨天晚上，工人们忙碌了一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而姑父正在检查收拢散落在各处没有用完的钢筋水泥。走到塔吊附近时，突然，塔吊上的一个零件，掉了下来。而他也可能听到零件脱落时的金属摩擦声音了，正抬头看的时候，零件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鼻子和嘴唇之间的人中上，当场摔倒在地，还没走掉的工人立即用平板车把他送到乡卫生院，可是己经没有了呼吸，姑父就这么突然走了。
姑妈说完感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姑父就为了多挣点辛苦钱贴补几个儿子家，反而丢了性命，但是最终也为儿子们挣到了一笔小钱。
原来，事情发生后，建筑公司的经理和吊车的老板都来到了医院，在匆忙赶来的乡里领导主持下，与姑姑和表哥们进行了商谈。
对方大致意思是给予一万元的补偿，由吊车老板和建筑公司各拿五千元 。凭心说，这个补偿给得是不少的，因为其时苏北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也就千把块钱，而城镇人均收入也差不多两千块钱，姑父年龄也快七十了，能痛快地赔这么多表哥们己经出乎意外了。人死不能复生，也就是一次意外事故，就算闹到法院，估计也就这么多了。
事实上每个人己经心算好了，兄弟三个一家三千，剩下一千办完丧事后给母亲，母亲自己也有退休工资，够养活自己的，况且父亲死亡，单位还有抚恤金的。
而三千块钱对于一个乡镇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可以给儿子办婚事，可以翻建房屋，可以购买国产彩电冰箱洗衣机，或者买一辆小轻骑，这些许多人家里都没有呢！或者干脆存银行，存个五年的，13.86的利率也可以生不少利息呢！
可是姑姑却不同意，因为对于她来讲，她失去的是少年夫妻老来伴，精神上的孤独不是金钱能衡量的。而且工地上一个大活人死了，对于死因一点说法与交代都没有，什么叫补偿？难道这不是责任事故吗？究竟是设备老化，还是安全意识不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究竟应该谁承担更大的责任？如果事故原因和责任步查清楚，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此死于非命。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值一万块钱吗？
但是吊车老板说，这就是一次意外事件，谁能知道零部件就会突然掉下来呢，又不是谁故意的。况且即使再追究事故责任最终也就是个赔偿，又何必呢？然后乡干部也说，人家建筑公司有的是法律顾问，专业处理各种法律事务，真要打官司，还未必赔这么多呢！建筑公司经理也说，塔吊的工作是承包给吊车老板的，责任其实主要是吊车老板的，我们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才补偿的。再加上自家儿子也想早点解决掉，把父亲好拖回家办丧事，所以，姑妈也就同意了。
当下赵家人也就唏嘘感叹几句，既然己经达成补偿协议，而且钱也到位了，也就没有多说。当时赵干事还瞄了一眼书面协议，也没说什么。
赵干事他们两大家人参加中午送饭仪式后，自己吃了便饭，又在那陪姑姑和亲戚们说了一会儿话，并且保证说明早一定再来送葬，并且除了依维柯依然开来，还开一辆小车过来后，便坐上车回了县城。
到家后才西点钟左右，小雪和她妈妈还在舅奶家。赵干事其实因为和妻子一首是维持表面的夫妻关系，因而平时也怕见到岳父岳母，而现在己经和妻子谈妥离婚，就更不好意思去岳父家了。见时间还早，不如开车去李红芳家，说不定还能把她拐去哪玩一阵呢！
李红芳正在客厅沙发上叠洗净晾晒收回来的衣服，赵干事敲大门，李红芳出来见是他，“你下乡的呢？这么早就回了？” “嗯，呆在那也没事，就回来了，明早还要去。”
“是你姑父啊？多大岁数啊？生什么病啊？”
于是赵干事便对李红芳说了姑父死亡前后的事情，李红芳随口说了一句，不会是那混蛋的建筑公司吧？据说全县有许多建筑都是他公司建的呢。赵干事听了愣了一下，觉得明天上班时有必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尤其是事故还发生在教育口呢，正是自己管理的方面呢。
先撇开这件事情，赵干事热切邀请李红芳出去兜风，李红芳叹口气，嗔怪道，“你看我哪里有空呀，我衣服叠好还要做晚饭呢，小雨下午也不知道去哪里疯了。我爸现在也基本做不了什么事情。”
“小雨，不对呀，她会去哪里呀，小阳不是跟我一起下乡了吗？我告诉你，小雨真要想和小阳谈朋友，可能还有点难度呢！”
见李红芳不解，当下把上午车上说的话一股脑地告诉了李红芳。写到这里，我自己都觉得这不太符合久居上位的人设，倒是觉得他就像一个闲来无事的大妈，什么话都藏不住似的。但是，你想想，赵干事隐忍多年，不知道每天暗地在心里对李红芳说多少话，现在一旦可以自由地当面说话，自然是恨不得有各种现成的话题省得自己尽脑汁去寻找话题。
李红芳听了心情非常沉重，觉得混蛋王峰不仅害了她的半生，还影响小雨的名声从而对她的人生也产生了很严重的后果。那么好的闺女就这么被人议论编排乃至于嫌弃，想想就心疼，恨不得把那杀千刀的打个半死。
但是，小雨和那赵阳好像确实处于热恋当中，小雨才这么年轻，又是初恋，如果赵阳妈妈坚决反对，而致使他们不能终成眷属的话，对她一生都会造成影响的。小雨肯定不是赵家的，这点她问心无愧也可以解释，至于小雨怎么泼辣什么的，日久见人心，或许也能改变，但是自己如果真要和赵干事结合变成一家人，确实跟赵阳一家人的辈分有点乱。
怎么办？为了小雨未来的幸福，我是不是要拒绝他，还是像以前朋友似的相处？为了女儿，我可以牺牲自己的感情，人生说长也不长，再一晃也就过去了，何况自己都到不惑之年了，还去追求年轻人似的爱情确实也比较荒唐。以前十年也过来了，再多十年又怎么样呢？或许要不了十年，等小雨结婚了，是不是就可以了？
一边头脑里这么想，一边叠好衣服，放在沙发上留晚上每个人好拿，然后去淘米做稀饭，从冰箱里拿出早上买的豆腐，再配点蒜苗烧一烧，再从厨房灶台下面的坛子里掏出几个带泥的咸鸭蛋放在自来水下面清洗。这整个过程，赵干事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前后跟着她，想帮忙又无从下手的样子。
李红芳忽然又感到，自己可以牺牲，但是眼前这个人呢？看他眼里热切饱含期待的神情，忽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自私了，自己如果真的拒绝他，又怎么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深情呢？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何德何能得人家如此优秀的男人二十年始终如一的真爱？如果再次拒绝他，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李红芳想到要去买饼，赵干事立即狗腿，我开车送你去。李红芳哭笑不得，老兄，就几步路的事情，犯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