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行驶的马车底部,祝沉安悠哉地躺在布袋中,正百无聊赖啃着一根红色的老萝卜。
一边啃还一边在心中腹诽:
什么鬼烂萝卜,这么难吃。
没撤,为了活下去,她只能趁人不注意时盗取这行人一切能塞入腹中的吃食度日。
祝沉夜那厮想丢掉她独享荣华富贵,那是痴人说梦。
她祝沉安是他祝沉夜想丢就丢的人么?!
不能明着跟祝沉夜上京,她不会暗着跟啊!
是以在祝沉夜将祝沉安丢下马车后,祝沉安趁无人注意时钻入了祝沉夜的车底。
她倒也不是想怼着祝沉夜薅,只是祝沉夜乘坐的这辆马车是当初慕九司的那辆,慕九司为了讨好祝沉夜,专程将自己这辆外表朴实但内里奢华舒服的马车让了出来。
祝沉安早些时蹭车对这辆马车非常熟悉,知道马车底部绑了一个布袋子,平日井烛小憩就是在这里。
想到慕九司,祝沉安就觉得头大。
她欺骗慕九司这茬儿还未解决呢,她似乎将权贵们都得罪了个遍,但明明……
她是想巴结他们的。
同行车中另一辆马车内,听着井烛的汇报,慕九司将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蹾。
这些天慕九司找萧成打听了殿下在民间的情况,己经知道欺骗自己的贱民名叫祝沉安,是抚养殿下长大的民间义姐。
虽萧成告诉他,这位义姐与殿下不共戴天,但因着毕竟二人有一段姐弟情的关系,慕九司按兵不动并未对祝沉安发难。
毕竟,情况未明之前,他不想得罪了殿下,报祝沉安欺骗之仇急不得。
“她真的是个女人?”
这是慕九司近些天问得最多的一句话。
井烛如实回答,“萧副使及皇城司那几个人都说是。”
“你觉得呢?”慕九司桃眼轻挑询问井烛。
井烛想了想,实在想不出祝沉安全身上下究竟有哪点能跟女人挂钩的地方,并且她一路都在变着法子欺凌自己,于是毫不客气下结论,“比起女人,她看起来更像个流氓。”
慕九司身形微顿。
流氓?
可不是么。
她引诱他在黑店共住一间房,好在两人没有共寝,不然他清白之身找谁自证去?
她还在梦里化作女子迷诱他,对他一剑穿心。
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她女扮男装扮作圣孙这么扯犊子的事……
竟然成功骗倒了他!
简首就是将他京都第一美男的尊严按在地上血淋淋摩擦。
此乃奇耻大辱。
井烛咬牙,“可别让我再碰上那祝沉安,不然我定杀了她!”
慕九司却是沉默。
他倒不想杀了那祝沉安。
京都生活无趣,各大士族名门的小姐雍容大方得千篇一律,而他,第一次遇到像祝沉安这样,行事不着调又处处正中章法的怪人。
这样的人,他想拐回府去好好研究一番,解了她那稀奇古怪的套路每天欺凌侮辱她八百回,叫她也尝尝尊严被血淋淋按地上摩擦的滋味!
只是殿下竟放她走了。
真真是便宜了那祝沉安……
接下来的路程一行人走走停停一路平静。
当然了,如果不算一些不起眼的小事的话大约能算平静。
殿下身上有伤,其他人的伤姑且能忍忍,但谁也不敢怠慢了殿下去。
是以为表关心,慕九司萧成将自己携带的奇珍异材纷纷送往殿下车辇。
可每当大伙儿行累了中途下车休息时都能听顾十五和季先生在那儿嘀咕。
“奇了怪了,上次慕公子送来的燕窝怎么找不着了。”
“萧副使给的太岁也没见着。”
“那人参也不翼而飞。”
慕九司和萧成心照不宣,只道是这两人想从他们这儿多捞点好东西。
毕竟在京都名利场,这种唯利是图假公济私的小人他们见多了。
虽不想惯着,但介于殿下圣孙身份也只能惯着。
于是每到一个小城补给点,二人都心痛地捧着银票去买珍馐奇材继续往圣孙车辇中送。
待到回京时,二人均己返贫,连买口水喝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祝沉夜倒是休养不错。
季先生心系殿下的伤,担心他清醒后又因烦心事牵扯了伤口,是以一路都在给他喂休养滋补的汤药养身体,每每殿下要苏醒时便一针刺下去,让其好生睡觉。
如此这般照顾下,待到抵达京都,祝沉夜身上的伤终于好全了,气色也恢复了红润。
“殿下,你醒了。”
此时,季淹和顾十五都关心的看着祝沉夜。
少年如蝴蝶羽翼般的浓睫轻动睁开了眼,在二人的搀扶下坐起了身,“这里是……”
“殿下,我们己经到京都了。”
祝沉夜内心一颤,“到京都了?”
这么快?那祝沉安……
他本能地掀开车帘想要去寻,就看到马车外恭候的黑压压一片官员,官员们见车帘掀开忙齐齐跪地,“恭迎殿下回京!”
祝沉夜沉默。
他真的回了京都。
季淹在旁侧解释,“担心殿下的身子,是以老朽擅自做主让殿下这一路昏睡养伤,还请殿下责罚。”
祝沉夜将他扶起,“先生也是为我好,我岂会责怪先生。”
只是。
“十五,这一路可有发生什么奇事?”
其实祝沉夜更想问的是祝沉安,可话到嘴边却变了。
顾十五抓耳挠腮想了想,这一路的奇事就是放他们车辇里供殿下养身体的奇材异宝老不翼而飞。
但他不敢告诉殿下是他没能将东西收好,反正后面萧副使和慕公子又将他弄丢的东西补上了,所以……
“回禀殿下,无任何奇事发生,我们这一路都风平浪静甚是太平。”
与此同时,外面恭候的一干大臣齐呼,“殿下洪福齐天,恭迎殿下回京!”
祝沉夜垂落的手指莫名收紧。
没有任何奇事,而他己安然回到京都。
那个叫祝沉安的人竟真的没有跟上来,他从此往后的生活里,亦……
再也不会有她。
真好。
他……本就讨厌她。
“殿下?殿下。”季淹呼唤。
祝沉夜茫然回过神来,主动扶上季淹的手,“先生,我们下去吧。”
寒潭孤松般的少年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掀帘而出。
黄昏鎏金似的夕阳倾泻了他一身,将少年勾勒得那般如仙赛玉,神圣不可侵犯。
往事己矣。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任由祝沉安欺负的平民祝沉夜,而是身负东宫血仇的皇长孙——
李翊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