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沉夜本能地伸手想将祝沉安拉至自己身后。
可危机关头祝沉安向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眨眼的功夫就躲到了井烛后方。
当然了,井烛后方躲着的还有同样怕死的慕九司。
好在箭矢不多,嗖嗖几支后便没了动静,在场所有人安然无恙,除了——
那几名幸存的刺客。
萧成上前查探,眉头紧锁,“殿下,全死了。”
顾十五冲到门外,外面天蒙蒙亮,远处丛林里只有几道黑影快速掠过,消失在视线内。
季先生叹息,“幕后主使势力庞大,想找着证据不容易。”
“未必。”慕九司一一查探了刺客尸首,从死去的掌柜身上取下一个绣纹精致的袋子交予祝沉夜,“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但凡做过的事,都会留下线索。”
递给祝沉夜的袋子被祝沉安先一步夺了过去。
祝沉安惊奇,“这袋子真好看,卖了得换多少银子啊?”
祝沉夜叹了口气,转眸对季先生使了个眼色。
季淹心领神会,好声好气打发走前来帮忙的百姓,并对百姓许诺,回京后会禀告圣上,派人来查平安镇与匪徒勾结的官员。
打发走百姓后,祝沉夜方才沉声对祝沉安道,“祝沉安,把东西给我。”
祝沉安讲条件,“给你也行,必须带我一道回京。”
祝沉夜并不多话,萧成与顾十五首接上前一把制住祝沉安。
祝沉安喊井烛,“快救我!”
井烛立刻拔刀起身,慕九司一个瞪眼,井烛又恹恹坐回去,假装听不见祝沉安的叫喊。
祝沉安算是明白了,这伙人全不是东西。
过河拆桥。
漂亮袋子及玄宸玉佩都被祝沉夜搜刮了去,接着祝沉安被关。
这一关,便又是三天。
三天后,休养一番欲乘车离开的祝沉夜将祝沉安叫到了马车内。
多日不见,祝沉夜的脸色瞧着依然苍白。
少年修长的手搅动着车内的香茶为她泡上一杯。
祝沉安低头喝了一口,享受地眯眼。
祝沉夜盯了祝沉安半响,突然低声道,“我的身世并不是有意瞒你的。”
祝沉安微惊。
这是……在给她解释?
祝沉夜想到梦境中那个执拗的女孩,不免心中酸涩。
况且黑店一难危机西伏,他也算承了祝沉安的恩。
祝沉夜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有些误会还是想早做解释。
“以前你年纪小,季先生不让说。”
“而我身世,一旦暴露出去必将惹来杀身之祸。”
九年前,他和祝沉安一道死里逃生后夜夜被梦魇折磨,本想告诉祝沉安自己的身世,但彼时祝沉安性情大变。
变得唯利是图视财如命。
秉着她卖了自己几次换钱买酒喝的恶劣行径,祝沉夜完全相信。
知道自己身世后,祝沉安定会第一个上报官府。
那时的东宫人全是罪人,尤其是他,东宫嫡系血脉,报了官祝沉安能得到一大笔赏银,从此生活不愁。
她能忍得住这样的诱惑?
但他虽知好歹,奈何祝沉安不知。
此女两眼发亮的望着祝沉夜,好似在看一坨发着光的金元宝,“没事的,你以前不告诉我也有你自己的考量嘛。”
祝沉夜被祝沉安的眼神盯得很不舒服,“然后呢?”
“只要你现在。”祝沉安笑嘻嘻理了理衣服。
“承认我是你长姐的身份,带我一道回京共享荣华富贵,以往那些事我都能既往不咎。”
祝沉夜被气笑了。
以往那些事,究竟谁对谁错。
需要她对他既往不咎?!
祝沉夜恢复一贯的清冷,“当我今日未曾找你谈话吧。”
祝沉安在祝沉夜马车里坐得舒服,“也行,我这人一向大度不记仇的。”
“你可以下去了。”
“不带我上京?”
“我何曾说过要带你上京?”
接着一拉车帘,“顾十五,把祝沉安给我宰……”
话说到一半陡然停住,祝沉夜脑中莫名记起某一次的梦境,他也是这样想吓一吓她令人宰了祝沉安,他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控只要及时喊停祝沉安就能安然无恙。
然而那次,宰祝沉安的侍卫却没能收住刀。
话锋立刻一转,“将祝沉安给我丢下车去。”
祝沉安被毫不留情丢下了马车,看着祝沉夜的车辇离去。
祝沉夜坐在马车内心情五味杂陈。
尤其是,这几夜连绵不断的梦魇扰乱了心神。
鬼使神差的,他一根手指轻轻挑起窗帘,深邃的眼中映着大道上祝沉安孤寂的身影,在马车驶离中一点一点变小。
就好像又看了九年前的那个女孩,瘦小且孤寂的身影踏出门槛,消失在屋外一片冰冷的阴影中。
拉着窗帘的手不知不觉收紧。
她没了玄宸玉佩,就算找上京都,身份地位悬殊,她想见他一面亦是难如登天。
此番,当是诀别……
九年前,满心恐惧的男孩追着女孩的背影远去。
九年后,祝沉夜深邃的瞳仁中女孩孤寂的身影晃动。
终是眸色一沉,“祝……”
才刚开了个头,发现那背影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祝沉夜仓惶叫停马车,站在空荡荡的路口举目西顾,心中惊疑。
祝沉安竟这么走了?
不要滔天荣华了?
不做皇家美梦了?
不……
纠缠他了?
垂落的手指微微蜷缩,深邃的眼中暗影浮动。
这样也好。
蜷缩的手指放松下来,祝沉夜迫使自己舒了口气。
他本就……
不会带她去京都的。
祝沉安许是看懂了他这一点,在玄宸玉佩被拿后,知道身无长物没了威胁的筹码,自己看开离去了。
倒是给他省事了,这样很好非常好。
不是吗?!
“殿下!你伤口又裂开了啊!”顾十五惊叫,忽地一把扶住祝沉夜。
祝沉夜眼中的景象一阵天旋地转,任由属下们七手八脚的将自己扶上车,马车再次晃悠悠行驶起来。
祝沉夜一双深邃的眼却是死死盯着后排车帘吹起的窗子,望着窗外那条空无人烟幽长的小路,不敢眨眼,小声叮嘱,“十五,行慢些。”
走慢一点,马车再慢一点,也许……
不,他并不希望祝沉安追上来,他这是怎么了?
季先生面色严肃地为祝沉夜重新包扎伤口,奈何殿下浑身紧绷,伤口血流不止。
“殿下,务必放松。”
“殿下!”
殿下似乎听不见他的叫喊声。
季淹知道殿下的脾性,他的喜怒哀乐都是向内的,纵使心底情绪惊涛骇浪,面上永远不会表露分毫,只是这伤……
手一抬,银针速起,一针将祝沉夜扎晕了去。
季淹这才松了口气,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对顾十五道,“把萧副使送的那支血参拿出来,切一片放殿下嘴里含着。”
顾十五连忙在车座后的储物层去寻,打开一个木盒惊恐转过身。
“先生,红参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