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孩子闹别扭呢。
老皇帝压着嘴角的笑意,望向跪在地上半响没做声的祝沉安,“子霄贵为皇孙,你如此欺凌戏耍于他,可有辩解之言?”
良久,跪在地上的祝沉安终于抬起了头,竟是满目泪痕,楚楚可怜。
此景看得老皇帝眸色微软,祝沉夜面色一僵。
只见祝沉安委屈不己颤声回道,“只要殿下开心,民女无辩解之言。”
好像李氏皇族人在欺凌她似的。
老皇帝咳了咳,“你无需害怕,有什么委屈如实道来,朕定不偏不倚为你做主。”
“皇爷爷……”祝沉夜出声,被老皇帝摆手制止。
祝沉安泪流满面叩头谢恩,“多谢圣上皇恩浩荡,但民女自知,这些年为教养义弟成材,对他管教颇严,己无化解之法。”
“如今,只要殿下过得好,民女愿意离开皇城永不叨扰殿下。”
看着皇帝对祝沉安露出疼惜之色,祝沉夜眉角微抽,争辩道。
“在民间时不给我水喝不给我饭吃,便是你对我教养之恩?”
祝沉安轻声回,“我那是想让你知道粮食不易,要懂珍惜。”
“让我做工赚钱供养你,也是你对我教养之恩?”
“我那是想让你知道民间疾苦,挣钱不易。”
祝沉夜冷笑一声,“三番两次卖我还钱,也是你教养之恩?”
“不卖你,你怎知世道险恶?怎有防人之心?怎明脱身自保之法?”
祝沉夜:……
老皇帝望着跪在地上的祝沉安微笑点头。
祝沉安又转向皇帝,“民女斗胆,想问圣上,如今回到圣上身边的圣孙殿下,圣上满意否?”
欣慰地看了眼孙儿,少年挺拔姿态贵雅,聪颖果决进退有度,老皇帝点头,“朕,甚满意。”
“这样的圣孙殿下,难道不是民女甘愿承受被殿下厌弃之险,也要费尽心机的将其教养而成?”
祝沉夜在一旁气笑了,老皇帝却是欣慰非常,唤其左右,“来人,上墨。”
接着,一纸封祝沉安为平安县主的圣旨炸响大殿!
回去时,祝沉夜满身肃冷一脸阴沉。
祝沉安比来时的脚步更欢脱了,嘚瑟得恨不得飞起来。
祝沉夜忽地手一伸,把祝沉安拽入一个无人的转角,将她抵在了墙上。
“你干什么!”
感受到祝沉夜身上的压抑,祝沉安难免惊慌,挥着拳头想将祝沉夜推离。
祝沉夜没有让步,三下两下止住祝沉安的拳头,将她双手困于身后。
“你觉得很好玩是吗?”
祝沉夜冷声开口,“那日在车辇上,我似乎没有对你说清楚,你如此高调以圣孙义姐自居,不止会沦为一些人的眼中刺肉中钉。”
“你还会成为众人攻击的靶子。”
少年阴郁,深邃似寒潭的眸中闪着怒火。
“荣华富贵于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值得你冒如此风险?”
“就算……我现在没有被封为县主,成功被你送离京城,你以为,在京都那么多人面前暴露了身份的我,以后真能安全行走于这世间吗?”
“就不会有你的政敌,某一日派杀手找到了我,将我扣于你跟前?”
祝沉夜冷眸一闪,捏着祝沉安的手腕用劲。
祝沉安吃痛皱眉,还是沉声开口,“倒不如……”
“倒不如……我做了那有权有势的县主,有自保之力……说不定,还能在某些时候帮上你。”
少年怔住,深沉的气息流转,眼中掀起风浪。
“我不要你帮。”
心中浮起了那年祝家村人的惨状、祝氏夫妇及顾十五父亲的惨死,再然后是冷宫西院,瑞麟王将祝沉安压于身下……
一切都是因为他。
若不是他,他们都好好活着,她亦不会惹上瑞麟王、更不会卷入京都风云。
“沉夜……”祝沉安想要祝沉夜松开自己。
少年忽而叹了口气,隐去眼中纷乱的情绪,抓着她手腕的手一转,与她十指相扣。
“沉夜?”祝沉安怔然,一下秒,只感觉祝沉夜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
少年气息沉重,声音无奈,“祝沉安……”
祝沉安浓睫轻抬,看到祝沉夜双眸紧闭,周身郁色缠绕,红唇在一开一合。
“对不起。”
然后,身体的桎梏一松,少年决然抽离。
像一艘在命运海浪上漂泊的孤舟,被浪花推着渐行渐远。
祝沉安怔在原处。
看着祝沉夜背影孤寂的消失在宫墙尽头,瞳色复杂。
半响,祝沉安颓然一笑。
都一样啊,这条路,谁不孤独呢。
*
“蕴玉动霄汉,谪仙堕云章。”
“谁裁天外魄,公子世无双。”
“这首称赞圣孙的诗句听过没?是才女祝沉安所作!”
“她是圣孙民间义姐,刚被圣孙寻回京都就被圣上封为平安县主。”
“现在咱们京都最风光的人大约就是圣孙和平安县主了吧?”
“啊,好想目睹一番诗中的谪仙殿下究竟是何芳容,难不成比纨绔慕九司还生得俊?”
“想见圣孙还不容易?去北辰街守着,圣孙和县主出阁立府的队伍要打那儿过!”
京都各方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北辰街更甚,人挤人,人山人海被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威风凛凛的禁卫军开道,圣孙出阁立府的队伍中还有不少想与圣孙结交的士族公子们自发护阵,使得皇城这一支出阁立府的队伍显得尤为亮眼夺目。
祝沉夜面无表情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在这满城的热闹与喧嚣中波澜不起。
相比前方祝沉夜的疏冷镇定,后方敞篷车中坐着的珠围翠绕的祝沉安则一脸喜庆。
笑得花枝招展地与西周百姓挥手打招呼,鸡犬升天带来的小人得志窃喜感令她哈哈笑了一天没能合上嘴。
北辰街最豪气的酒楼之上,郡主李念茹站在三楼冷眼看着下方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着圣孙与县主经过,手指掐着栏杆。
“那诗根本不是祝沉安所作,倒是便宜了祝沉安,不但封了县主,还落了个才女的好名声。”
如此下去,日后登门求娶的京都公子们,怕不是要踏破祝沉安县主府的门槛?
倒是苦了自己,明明自己寻到圣孙义姐有功,但由于出了痒痒粉事故,自己不但没有得到任何赞许,反而还被皇爷爷叫去一通数落,父亲靖远王也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旁侧陪郡主喝酒解闷的晋弦宁目光自下方坐在敞篷车中朝西方招手的祝沉安身上收回,“那诗不是祝姑娘所作?”
李念茹咬牙切齿,“弦宁哥哥很快就会知道,平安县主所作的,是何诗了。”
晋弦宁蹙眉,“郡主……”
忽地,下方又一阵喧闹声传来。
晋弦宁转头去看,就见三楼飘洒飞出无数纸片,纸张随风而散,落入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晋弦宁伸手接了一张,发现纸上写了一首骂人诗:
一个鼻子两只眼,尾巴翘得比天高。
手够屋檐脚绊轿,狼崽啃完祖宗庙。
姑娘见了掩面笑,幸有长姐在撑腰。
狼心狗肺把亲抛,丧尽天良浑无道。
题诗人:祝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