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司脸莫名一红，转移了视线去。
显而易见，梦境很荒唐。
殿下虽男生女相，但她是货真价实的、充满流氓地痞气的男人，是证据齐全的圣孙。
马车忽停，心虚的慕九司心中一喜，忙轻掀帘子询问，“井烛，外面何事？”
“公子，我们遇到骗子了。”
“不是都换了破车了，我们还有什么好骗？”
一听这熟悉的对话，祝沉安忙心有余悸的打断主仆二人。
“我瞧瞧。”
帘子一掀，见一老妇跪在车前磕头，“贵人，给老朽点吃食吧，家里穷，儿子也死了，老朽只想弄点吃食回去养年幼的孙儿……”
祝沉安转向井烛，“你如何断定她是骗子？”
井烛指着老妇背后的背篓。
“那里面明明背了一篮子野菜，怎么可能穷得吃不起饭？野菜不能吃么？”
祝沉安跳下车，拿了一根野菜。
“这菜名猪草，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在咱们大魏是穷苦人家割回家喂猪的。”
“果然是骗子，家里有猪。”
“猪草都是等到长高了、长密了再割，可这位老人背篓里的猪草是嫩芽。”
井烛更气愤：“草都没长大她就迫不及待割回家喂猪了！”
“她是割回家自己吃。”
祝沉安将猪草丢进老人背篓，“因为实在太饿了，等不及猪草长大，但凡能挖到的吃的，都会拿回家吃了。”
说着还瞅了眼老人背篓里的草根，“那草根也是。”
接着朝井烛挑眉，“给银子。”
慕九司也出声，“井烛，给银子。”
井烛可怜兮兮的掏出自己剩下的最后几颗碎银丢给老人，祝沉安又道，“青红皂白不分，晚上不许吃饭。”
井烛郁结。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井烛觉得这位刚结识才三天的殿下跟自己有仇。
这三天来，他被强迫白天黑夜不休息的赶路。
这也就罢了，连口粮也要因为各种原因被殿下克扣，自己手里的银钱才三天便一文不剩。
问题是，殿下克扣得有理有据，他觉得殿下故意针对还找不着证据。
解决完眼前事，祝沉安将车里从慕九司身上搜刮的物件背起，“前面是和平镇，我去镇上给你买套衣物。”
慕九司感动，“我让井烛陪你一起。”
井烛吓得一哆嗦，“公子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祝沉安睨了眼井烛，“还是我自己去，免得他给我拖后腿。”
“一炷香时间我定回。”
祝沉安跟这对主仆一道呆了三天，将这对主仆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介于她圣孙的身份，慕九司对她极为客气。
她的所有要求只要不过分，慕九司都会一一满足。
比如，送她些金银珠宝及她看上的慕九司镶嵌了金丝的外袍和鞋履。
当然了，这几天的相处也让祝沉安终于搞明白为何当初这对主仆会对自己一言不合就杀。
一路都是行骗劫车之人，原是被坑蒙拐骗怕了。
就比如刚刚那位跪在车前乞讨的老妇，事实上井烛分析完全正确，但祝沉安出于报复心理，就想在这对主仆身上薅点羊毛。
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世道，谁家舍得宰了猪吃肉？都不是好生照料养肥了卖给富人换粮吃。
一只猪的肉能吃几天？
相同价格的粮却能让贫苦人家挨过整个冬天。
这些道理，有钱人自是不会理解。
一炷香后，祝沉安如约折返，拿了根冰糖葫芦美滋滋的吃，还给慕九司带了身衣服。
只不过是破的。
慕九司沉默，“……”
祝沉安一边嗦冰糖葫芦一边解释，“穿得太好，吸引来的全是觊觎你钱财的人，再说九司兄本就生得俊，吸引只要你钱财的人不打紧，要是吸引来觊觎你美色的人可怎么办？”
慕九司觉得有道理。
长得太俊一首都是他最幸福的烦恼。
但是。
“你先前带走的那么大一包物件呢？”
祝沉安掏出一小袋金子，“当了，全换了这个。”
慕九司捂胸，“就换了这么点儿？”
井烛也捂胸，“那包物件，一支玉簪就无价！”
“当然无价。”祝沉安洋洋得意，“这穷乡僻壤之地能将一支不顶饿不能喝的玉簪变出价格来卖出去，那是我祝沉……夜的本事！”
“再说呢，九司兄不是说那些东西我喜欢就都送我了么？”祝沉安转眸望向面色纠结的慕九司。
慕九司苦笑，“九司送给殿下的东西自然随殿下处置。”
心中对殿下的目光短浅和穷酸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几人重新上路。
井烛秉着之前殿下的教导，本能地赶着马驶入小路。
祝沉安突然叫停，“这会儿该往大路走。”
井烛反驳，“殿下不是说，皇城司人在后面追，要走小路抄近道甩掉他们么？”
“对。”
祝沉安依依不舍的将嘴里最后几颗山楂籽吐出。
“但现在不一样。你看面前这两条路，小路走的人多，路都压得坑坑洼洼，而大路干干净净，一个车轮印也没有。”
井烛不解，“然后？”
“然后自然要走大路。”祝沉安言之凿凿，“大路定有问题所以无人敢走。”
正穿衣的慕九司一个趔趄，“有问题我们还走大路？”
“看吧。”祝沉安抱着胳膊好整以暇，“你也觉得大路有问题所以我们不该走大路。”
慕九司恍然回神，“连我都如此想，皇城司的人来到这里更加会如此想。”
继而少年公子目光灼灼望向小路，“他们会走那条道来追我们。”
说罢吩咐井烛，“我们快马加鞭走大路！”
马蹄声起，车辇渐行渐远消失在大路尽头。
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走出，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银钱在路口磕了几个头。
“感谢恩公悬壶济世，愿菩萨佑恩公一世无难无灾。”
磕完了头，百姓们相依搀扶起身，正欲离去。
忽又闻一阵马蹄声得得而来。
转过身，发现竟是一队威风凛凛的铁甲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