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衍冲出巡防司大门时，月亮己经升起来了。
他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暗骂自己糊涂，刚才竟然爽的把与小满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
“醉仙楼，城南醉仙楼……”
他念叨着，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索性跑了起来。
青石板路上积水未干，踩得水花西溅，惹得路边摊贩纷纷侧目。
转过一个街角，夜市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
杨衍突然刹住脚步——空着手去见姑娘似乎不太妥当。他摸了摸袖袋，里面只有几枚铜钱和慕雨晴塞给他的绣花手帕。
“这位小哥，买点小玩意不？”一个卖杂货的老汉笑眯眯地招呼他。
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民间玩具：竹蜻蜓、泥哨子、彩绘面具……杨衍的目光落在一个红漆拨浪鼓上。鼓面画着两只交颈鸳鸯，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这个多少文？”
“十文钱，公子。”
杨衍数出铜钱，接过拨浪鼓时，指尖沾了点未干的红漆。
他随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又继续向城南奔去。
醉仙楼是座三层木楼，飞檐翘角上挂满红灯笼。
杨衍气喘吁吁地停在楼前，仰头望去，只见最高层的飞檐上坐着个黑影，两条腿在空中轻轻晃荡。
“迟了半个时辰。”黑影开口，正是小满的声音。
杨衍纵身一跃，借着楼外凸起的雕花木栏几次借力，轻巧地落在她身旁的瓦片上。
“抱歉，衙门里……”
话没说完，小满突然抽了抽鼻子，狐疑地凑近他衣领：“你身上什么味道？”
杨衍心头一跳，他身上的味道可太多了。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巡防司的墨臭味吧，今天整理了一整天卷宗。”
小满撇撇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拨浪鼓上：“这是什么？”
“路上随便买的。”
杨衍递过去：“送给你玩玩。”
小满接过拨浪鼓，手指笨拙地转动木柄。
当第一声“咚”响起时，她眼睛倏地睁大，像个发现新奇玩具的孩子般，连续转了好几下。
“有意思！”
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我是说，我们那儿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月光下，小满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
她今天仍是之前的那一身夜行衣，头发高高束起，腰间悬着那柄透明长剑。
转动拨浪鼓时，剑鞘偶尔碰到瓦片，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杨衍看着她欢喜的模样，不禁想要去摸摸她的脑袋。
“小满，你是做什么的呀。”
“我？”小满指了指自己：“我是贼呀~”
是贼啊。
杨衍看着小满。
而且还是个呆呆的漂亮小女贼。
她看起来笨笨的，肯定偷不到东西吧。
怪不得这么穷，连拨浪鼓都没见过。
“喂，发什么呆？”小满用拨浪鼓轻敲他额头。
“没什么。”
杨衍回过神，指了指她腰间的剑：“这把剑很特别。”
小满立刻警惕地按住剑柄：“别打它的主意。”
“随口一问。”
杨衍耸耸肩，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吃吗？巡防司厨房顺来的桂花糕。”
小满嫌弃地皱眉：“偷的？”
“你以为我是你？这都是我为了抓你这个小贼耗费的，可以报销的。”
杨衍掰开一块塞进嘴里：“你到底吃不吃？”
犹豫片刻，小满还是接过糕点，小口咬了一下。
甜香在口中化开，她眼睛微微眯起，像只被顺毛的猫。
两人沉默地吃完桂花糕，夜风拂过屋檐，带来远处护城河的水汽。
杨衍偷瞄小满的侧脸，发现她正望着皇宫方向出神。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小满噗嗤一笑：“你先说。”
杨衍挠挠头：“你来京城多久了？”
“生在这儿，长在这儿。”
小满晃着腿：“你呢？为什么来？”
这个问题让杨衍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斟酌着词句：“来找点东西……顺便谋个差事。”
“什么东西？”
小满转过头，月光在她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
杨衍与她对视片刻，决定半真半假地回答：“听说皇宫里藏着一部上古功法残卷，叫《无我九术》。”
小满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你从哪听说的？”
“茶摊上听人闲聊。”
杨衍故作轻松：“反正也进不去皇宫，就当个念想。”
瓦片下的酒楼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接着是酒杯碰撞声和跑调的歌声。
小满盯着手中的拨浪鼓，突然说：“如果……我有门路让你进皇宫呢？”
杨衍心头剧震，表面却不动声色：“什么门路？”
“这你别管。我可不是普通的小贼，我什么门路都有。”
小满眯起眼睛：“但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
“现在还没想好。”
小满狡黠一笑：“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杨衍假装犹豫：“万一你要我杀人放火……”
“放心，不会让你做违背道义的事。”
小满伸出一根手指：“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月光下，她的指尖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杨衍想起自己重生者的身份，想起苏晓之和小绿，想起白首魔君的嘱托……最终，他伸出小指勾住她的：“成交。”
小满似乎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孩子气的方式立约，愣了一下才用力回勾。
两人的手指纠缠片刻，又同时松开。
“三天后子时，还在这里等我。”
小满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记得穿体面点，别像现在这样……”
她嫌弃地指了指杨衍领口蹭到的红漆。
杨衍低头一看，不禁苦笑——这哪是红漆，分明是慕雨晴的胭脂。
再抬头时，小满己经跃到对面屋檐，背影融入夜色前，他分明看见她又在转那个拨浪鼓。
又在屋顶坐了一会儿，杨衍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夜市己经散了大半，几个醉汉勾肩搭背地唱着荒腔走板的曲子。转
过一条暗巷时，他忽然浑身紧绷——前方灯笼下站着个锦衣男子，正摇着折扇与随从说话。
那张脸杨衍死都不会忘记：狭长的眼睛，傲慢的薄唇，正是当初在茶摊下令杀他的那人！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杨衍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没带佩剑。
筑基期的修为在体内奔涌，他就要冲上去报仇，却突然停了下来。
比起立刻报仇，似乎三天后进皇宫的门路更重要一些。
若是自己这次死了，复活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小满的门路。
既然如此，那这次就先放他一马，看看这家伙在干什么吧。
“赵公子，那批货己经到码头了。”随从谄媚地说。
“告诉姓庞的，少一两银子，我要他的命。”
锦衣男子“唰”地合上折扇，声音尖锐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