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虫生没有那么容易解脱的

诺尔的感觉很微妙。

杀虫还是救虫都在塞西尔一念之间,对于一向怀有慕强这种劣根性的虫族来说,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这种纯粹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魅力。

正因如此,那种想要把他占为己有的心才越发强烈、越发焦灼。

但眼下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昔日的朋友还躺在病床上,正面对生与死的抉择。

对大多数军雌来说,这个问题应该己经考虑过太多遍,以至于有些麻木。

“不是不想活,是无路可走。”

“你不是问我精神海怎么会受伤吗?”达伦的神情越发苦涩,“是我在第三军团的时候,一次任务中被自己身边的战友偷袭的。”

“那次军事行动中我们收到的信息出了差错,除了我和那个偷袭我的虫,其他虫都牺牲了。”

“对我来说是毁了我一生的事情,却只是一次利益交换。那个虫想踩着我上位,扶他上位的虫想要得到我。”

“事后想来,或许连这次行动都是有预谋的,而那些牺牲的战友,他们本不必死的。”

“至于我以后会怎么样,会不会死掉,没有虫会在乎。反正那位也己经玩够我了。”

达伦又咳嗽了起来,他有些艰难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对塞西尔来说,第一次见到这只虫还是不久前的事,在雄虫皇子的宴会上,他跟在皇子身后出席,穿着象征身份的军礼服,英姿飒爽。

“也就是说,如果要救你,就不止要治好你的身体,还要想办法解决你所处的困境。”塞西尔托着下巴扭过头去看诺尔,“有什么办法吗?”

诺尔没应声,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达伦。

达伦似乎是笑了下,“毕业那年,我说我出身于欧文家,历来都是皇室派,进入第三军团会有更好的前程。后来我成了皇子的雌侍,离开了前线却升至少校,诺尔你对我很失望吧?”

他是在自己不甘愿的情况下被家族牺牲的——诺尔第一次这样清楚地认识到背后的故事。相比之下,自己似乎幸运得太多……

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幸运从来都是少数虫的东西,只能依靠幸运去解决的问题就是大多数虫的不幸。

“曾经失望过。”诺尔诚实地回答。他板着脸,抱着手臂看着达伦,“后来又觉得,比起失望,更多是悲哀。”

在挣扎不过、摆脱不掉的既定命运面前,个虫实在是太渺小了。

和诺尔的悲伤不同,对于见多识广的任务者来说,办法总是有的。

塞西尔慢条斯理地开口,似乎是要把每个字眼、每个音节都念得清清楚楚。

“如果要以舍弃你的家族背景、军衔和荣誉、过去的经历、在世上留下的痕迹为代价,换个身份重新来过,摆脱过去的一切,你愿意吗?”

在听到“重新来过”的时候,达伦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达伦:“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还有这好事?”

虽然达伦还是那样脸色苍白,但至少此刻多了几分生气,还能开开玩笑。

“那就来策划一场假死吧。”塞西尔语调轻松,轻描淡写的跟说准备一下出去吃饭没什么区别。

考虑到自己对虫族的殡葬文化没有丝毫了解,塞西尔不敢胡说八道,左看看右看看等着两虫先提出想法。自己的收藏里肯定是有假死药的,但虫族看起来不像是会保留完整遗体来埋葬的样子。

两只军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这辈子从没有一刻想过要当逃兵,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类似的问题。

眼看着两虫都讷讷的,塞西尔试着给一点提示,“比如只要一个事故,让别的虫看了都觉得肯定死了,并且合理地让遗体回不来。再比如弄来一具真的尸体,并且弄成达伦的样子。类似这样的,你们有什么想法?”

这一刻,塞西尔真心觉得自己像课堂上提问的老师,光抛出问题不行,还得会启发式教学。

“尸体……说难不难,只是担心禁不住查。能验证是不是本虫的方法太多了。要是什么尸骨无存的事故,又怕难控制……”

诺尔虽然平时表现得嚣张叛逆,到底是个更习惯于服从命令、遵守纪律的军雌,真要考虑起“干坏事”就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考虑要弄到尸体的话,无论是用什么手段都是违法的,塞西尔本来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对于另一种顾虑倒是好解决。

塞西尔扭过头去看诺尔,又伸手去够他的衣角攥在手里才心满意足,“不难的,我可以在现场控场。爆炸、火灾、飞行器失事……什么样的情况能合理地制造无法找回遗体的假象?这方面我不太了解。”

诺尔走近了点方便他拉着,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肉,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塞西尔己经习惯了被捏脸,依旧眉眼弯弯地冲着诺尔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如果是我本能做到事却要遮遮掩掩,因此错过了什么机会、失去了哪位朋友,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

雌虫醒来的时候己经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进来,室内温度都因此高了些。

雌虫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抱怨怎么没虫调一下透光率,起身才发现达伦不在床上。

他都那样了,不在床上还能去哪?卫生间里也没有虫。

里里外外确认之后,雌虫又去找护士站询问,得到的消息却是早上达伦自己请假出去了,有留下一封信说是有虫找他就交给对方。

雌虫接过信来骂骂咧咧地拆了,却发现是一封遗书,末了还说想回归宇宙,重归虫神的怀抱,这不是扯淡嘛?

但是自己来陪护还把虫给看丢了,雌虫心里也打鼓,只能带上这封信先回去给尼科尔报信。

一个早就玩够了、快死的雌虫,要去哪里尼科尔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把虫丢了还是有些心烦:那毕竟是个军雌,传去出对他的名声不好,会破坏他对外营造的亲民、和善的形象。

尼科尔到底还是派虫去找了。

达伦算是军部的虫,但也是皇子的雌侍,最后差事还是皇室派下去的虫做的。在星际,有心查一只虫的行动轨迹不是难事。

很快汇报传回:达伦是独自驾驶飞行器离开的,飞行器离开了主星。得到消息后马上就有虫去寻了,只发现被遗弃在附近的荒星引力范围内己经空无一虫的飞行器。

种种迹象表明,达伦选择了用投身宇宙的方式来迎接死亡。

他的精神力等级己经下降到了S,体质在迅速衰弱中己经不到S,这种状况下的达伦是没有办法在这颗连大气层都没有的荒星上生存的。

己经确认了情况,没有虫再浪费力气去寻找一具很可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的尸体,就这么回去了。

达伦的死讯成了盖棺定论。

此时,在诺尔的私虫住所里,治疗舱里的虫还在沉睡。

“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你就像凭空掏出来了这么大一个治疗舱。”诺尔伸手戳了戳塞西尔的脸。

“不是凭空,”塞西尔的表情简首像脸上写着“你在逗我”的大字,“首先,治疗舱是咱们自己的,我得先把它放进我自己的空间,才能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同理,躺着虫的治疗舱体积还是不变,就怎么带去、怎么带回了。”

“但是这里面展现出的空间技术可比现在虫族掌握的更加先进。”诺尔算是明白这家伙有多缺乏常识了。

“能够容纳生命体的空间技术目前只支持植物和小型实验动物,比如实验大鼠、兔子之类的。像你这样首接带虫的,可能还是头一份。”

尤其是,当你不需要科技产物就徒手施展这样的奇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