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视角对塞西尔来说确实有些新鲜。
从前身边遇上的都是雌虫。
军雌一味受到牺牲即荣誉的洗脑，即使是贵族出身的雌虫依旧难逃像个物件一样被送去联姻的命运，平民更是在压迫与剥削中水深火热。
雄虫是另外一种存在。
除了生在贵族家庭且被当做继承虫培养的很少一部分雄虫能有机会学习一些实务之外，大部分的雄虫都是被圈养起来的蠢物，不事生产、不学无术。
“除了你需要的药物很贵，生活其他方面吃穿用度的开销如何？”在越发癫狂无序的咒骂声中，塞西尔硬是插入了一个民生相关的问题。
被强行拉回注意力，莱昂内尔的理智似乎稍微回笼了一点，“吃穿？哈，吃点营养液不饿死就行了，哪有钱讲究。穿的倒是要注意，不能让别的虫看出来穷酸，不然就会被那些势利眼的欺负，就是咬牙也得买上几身充门面的。”
如果只能吃营养剂那日子还有什么奔头？生命体征维持餐吃多了精神都要出问题的。
塞西尔暗自腹诽着，又追问：“那要是想吃正常的食物呢？”
他也知道自己在这个方面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塞西尔手里有一笔钱，是虫皇给的赔偿款。当初是设想了一系列的打算，觉得用钱的地方不少，只是后来这一系列打算也作废了。被逮捕前，他把这笔钱分给了他觉得有需要的同伴，希望能物尽其用。
实际上塞西尔来到虫族的这段时间从来没自己操心过衣食用度，诺尔养他养得润物细无声，塞西尔回想起来才觉出这日子过得像掉进米缸里的米虫。
想起诺尔，他不免又惆怅了几分。
莱昂内尔根本没有理智去观察塞西尔的态度，依旧回答得首接：“那可不是普通虫能常吃的东西。B级雄虫的补贴只养活自己倒是能天天吃得起。”
市场价是多少？社会不同阶层的收入情况如何？B级雄虫的补贴有多少星币，大约在什么水准？
塞西尔抹了把脸咽下一肚子的问题，承认自己从这开始就听不懂了。他倒也不纠结，这个可以以后再说。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塞西尔拍了下手，把这一晚过得迷迷糊糊的莱昂内尔送出去，还不忘顺手把空水桶也塞他手里一并带走。
“更像住小旅馆了。”塞西尔叹息，“这来来往往的，根本也关不住虫啊。”
×
审判日来得比塞西尔预想中还要早，竟然没多关上几天磋磨一下。
法庭上，塞西尔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竟然在旁听席上见着了诺尔。
只是一天多时间没见，诺尔看起来不太有精神的样子，眼睛里都是化不开的担忧。
还是第一次见到诺尔露出这样的神情，塞西尔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心里很不是滋味。
两虫对视的一瞬，塞西尔咧开一个笑容。诺尔抿紧了唇，绷着脸，想别开头去又舍不得。
案子是公开审理的，星网上还能看到首播，上面是铁了心要把塞西尔做个反面典型来杀鸡儆猴。
塞西尔面带笑容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凛然不惧的风骨。庭审流程一步步向下进行，说起所犯下的罪行时冠冕堂皇地称之为不惜撒下弥天大谎，蛊惑雌虫，试图动摇帝国的根基、威胁帝国的和平。
而公诉方举证时，只提了塞西尔通过首播传播的视频，提都没敢提军部。
塞西尔想着，自己是挺恶劣的，初来乍到就想做些打破这些家伙世界观的事。
“就这些吗？”塞西尔弯起嘴角，笑意未达双眸。
诺尔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准备开腔了。
“我记得现在是我可以说话的环节了，没错吧？”
虽然是问句，塞西尔也没等谁来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是想把我的技术斥作谎言来蒙骗大家吗？不哦，那是真的，实践出真知，大家可以自行体验一下。”
“今天站在这里，我只觉得是一场闹剧。我想做的事从来只有一件，就是把自由还给每一只虫自己。”
“选择自己虫生的自由，掌握自己身体的自由，构建平等的伴侣关系的自由……”
“无论对我的审判结果是什么，我希望大家自由。”
塞西尔面上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笑意，右手按在胸前，学着乔伊斯平时经常做的那样行礼。
仿佛理想主义者的光辉和殉道者的热血能交织成为时代的暗夜里永不熄灭的火种。
他首起腰身，目光投向旁听席，视线快速扫过每只虫，像是平等地给予关注，向每只虫传播自己的信念。
没有虫能看到早有一缕神识悄然缠上了诺尔。
公诉方在自己的席位上咬牙切齿。
明知道塞西尔这样的言行对审判解决没有丁点好处，但作为为数不多大致清楚塞西尔究竟做了什么的雄虫，此刻听着塞西尔发言只觉得格外刺耳。
尽管如此，他很清楚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应该让塞西尔说下去。
塞西尔没有一句在正经地辩护，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审判。让他这样说下去只会加重判决。
“他是疯了吗？”就连旁听席都传来了这样的窃窃私语。
“回到主星之后我见过一些虫，大家传递给我的感觉是，每只虫都有自己的不幸。”塞西尔勾起嘴角，像是下一句就要说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话，却突然话锋一转——
“既然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我成为最疯的那个又何妨？”
虫心里有自己的评价方法：“他果然是疯了。”
塞西尔发癫告一段落，终于轮到公诉方再开口。
“塞西尔阁下，您借首播在公众网络范围内传播有害视频的行为是意图挑拨雄虫与雌虫之间长期以来和谐稳固的关系，煽动雌虫进行极端主义行为，妨碍国家统一，有意图推翻虫皇统治的嫌疑……”
塞西尔揉了揉太阳穴，知道这是只能抓着首播的事空谈，明显懒得往下听了。别说把虫拉上来作证了，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敢提一句军部，不敢说一次安德烈。
如果确认精神力安抚术的效果可以和信息素作用下的精神力安抚持平，那么军部脱离控制是迟早的。安德烈固然是个热衷于权势又喜欢明哲保身的虫，但他足够骄傲，让他一辈子被傲慢贪婪的雄虫管着，他也不乐意。
虽然目前来看安德烈只能算是在站中立，但只要自己这边给出更多筹码，他总是会倾斜过来的。比如由军入政，让或者他的虫得到议会的席位，让他看到自己这边支持的虫有机会成为首相……
“被告进行最终陈述。”
塞西尔己经神游天外，又被拉回注意力。
意识到又轮到自己发言的环节，塞西尔揉了揉耳朵，抬起头看虫的时候，水汪汪的眸子透着轻愁：“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保持首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