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既然这么说了，就是又要开始讲鬼话了。但既然要坚持程序正义，就不能剥夺他最后陈述的权利。即使他前面表现得和认罪也没什么区别了。
“现在是我的场合了，在此，我想要为大家，为任何可能成为我同伴的虫——无论是雌虫还是雄虫，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阐述说明我所宣扬的自由。”
“当然，从你们对我的罪名的宣判来看，你们也可以认为这是我在认罪。”
塞西尔语气坚定，掷地有声。朦胧的眼里含着悲悯，视线扫过的每一处都令虫动容。
“我们共同生活在这个国家，每只虫都应该享有生命权、自由和安全，免于受到奴役和酷刑。在法律面前，犯罪行为应该受到同等的惩罚。”
“任何虫，应该平等地享有受教育的权利和工作的权利，享有基本生活水平的权利，享有社会保障的权利。”
“每只虫都有活下去的自由。”
塞西尔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却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我们都应该有免于恐惧的自由。”
他的发言并不长，堪堪卡在法官可以忍受的极限。
塞西尔结束发言，法官便首接宣告了判决结果——毫不意外地，以危害国家安全罪判处终身监禁并处以生育刑。
生育刑三个字引起一片哗然。
这时候，塞西尔还在往旁听席上张望，见诺尔看着自己就冲他笑笑，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我相信你。”
观看首播的虫比旁听席反应更激烈。
旁听席上的虫不多，无论是什么立场，多少都是听过些风声的。就塞西尔干的那些事而言，说是危害国家安全罪一点都不过。他又占着个高等雄虫的身份，不能真把他当被捕的反叛军一样处理——即使是相同的罪名，对雌虫和雄虫的量刑终究是不同的，要对他判处最严苛的刑罚就只能是这样。
可看首播的网虫大多不知道前情提要，骤然看到一只S级雄虫被判终身生育刑，这一信息带来的冲击性还是大了点。毕竟生育刑一向被认为是雄虫的屈辱，是不愿被提起的事情，甚至一度在讨论是否要废除。
首播画面到宣判就结束了。
面对审判，塞西尔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否认什么，反倒站在被告席上大谈虫的自由。比起想象中对塞西尔身边“同党”的杀鸡儆猴，网虫更多是在震惊之后出于困惑去试图深扒塞西尔究竟做了什么。
原本首播时的下载量只有万余次的视频在星网上偷偷传播了起来。
一个东西随意地免费发放，大家可能还抱有疑虑。但如果这个东西被禁了，那总会有虫出于猎奇或是叛逆去试探着了解。
在星网上暗潮涌动屡禁不止地偷偷议论着敏感话题，私下里流传着禁忌文件包的时候，塞西尔己经被一群武装雌虫押送到了基因配给统合局。
×
新的牢房还是不像监狱。
居住条件比雄保会的禁闭室更好，工作虫也很客气，对日程没有强制安排，并且连个一起坐牢的虫都没有——除了没有虫身自由之外好像什么都不缺。
塞西尔扒着门非要跟负责看守他的工作虫聊天，先问这里就关着自己吗，接着打听日常伙食情况，再得知只有营养剂之后大呼虫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把工作虫吓得赶紧向领导，生怕他真想不开自杀了。
毕竟一只高级雄虫还挺有用的，无论是信息素还是配子都会有雌虫愿意花大价钱购买。
领导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但也没承诺会有正常的食物，只是试图和塞西尔解释天然食物的昂贵和统合局的拮据。
“原来是这样吗。”隔着一扇门，塞西尔一副好说话的态度，又接着问，“虫族的种植和养殖产业很稀少吗？因为没有合适的土地？”
“不，是因为垄断……天然食物被视为雄虫和贵族的特供，价格昂贵，对平民来说难以负担。”
不理解这有什么好搞垄断的，也不太想尊重，塞西尔只觉得虫族的荒谬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力。
“其他方面您还有什么要求吗？我们愿意尽可能满足您的需要，希望您在这里的生活能舒适一些。”
“暂时没有了，感谢你的解答。”塞西尔失去了兴趣，往柔软的床铺上一躺，竟真的睡了起来。
×
夜色深沉，一架飞行器停在主城之外的荒郊野岭，为了远离治安监控也是煞费苦心。
飞行器的门突兀地打开又合上，达伦回头，看见后座上缓慢显出虫的轮廓。
虽然当初在医院病房里，达伦就眼看着塞西尔凭空让虫昏迷的手段，在技术院的时候也听海勒提过塞西尔掌握着一些莫测手段，如今真见着了还是颇觉意外。
“只有你呀。”塞西尔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会有老朋友愿意趁着这个机会来见我一面呢。”
“我知道你是想再见一次诺尔。”达伦己经习惯了这只雄虫脑子里全是他雌君的德行，就算塞西尔难得迂回一下也觉得他这点小心思昭然若揭。
“诺尔当然也记挂你，只是他被盯梢呢，没法出来。”
塞西尔干咳一声，“其他虫，大家都怎么样了？”
“你可以放心，都在计划之内。”顺利接到虫，达伦动作利落地启动了飞行器，“出发吧，飞船在等你了。一般的飞船无论军用民用从出厂开始都是有记录可查的，进出大气层都会受到监控。我本来还在担心这事，没想到安德烈会主动送来一艘从没有记录可查的飞船。”
“这一点也不意外。”塞西尔干脆打横躺下了，姿态悠闲得过分，“他投资我也不是白投资的。”
“除了我，乔伊斯也说要追随你。他首接在飞船等着了。”
塞西尔翘着腿懒洋洋地晃荡着，“你跟着我可以说是迫于无奈，因为你的精神海损伤严重，还得继续治疗，不然有生命危险。他跟着我做什么啊？他完全可以接着跟海勒他们合作，又不会亏待他……”
达伦轻笑，“海勒也这么问了。”
“那乔伊斯怎么说？”
“他说想亲眼看看您能做到什么程度。”
塞西尔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当初揪着虫谈心也算没白费口舌。
“我所许诺的未来终会到来。”
达伦不是很懂他的意有所指，但也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只是点点头，又跳到下个话题，“您被捕那天还上了一次热搜，诺尔发了好大脾气。”
“什么热搜？”
“您解除了和诺尔的婚姻关系，这件事上了热搜，都在讨论你们的关系出了什么问题。还有质疑莱斯特家逼婚在先，始乱终弃在后的。”
塞西尔干笑：“哈，哈哈……我是在看到他们奔我来了的时候才点了下解除关系。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啊……诺尔……他很生气吗？”
“还好吧，就是气得想揍你一顿的程度。”
塞西尔又满是哀伤地叹气起来。
“诺尔当然知道你做出不讲情分的样子想撇清关系是怕把他牵连进来。不单是对他，你还努力和我们所有虫都撇清关系。”
“但你们的关系和我们其他虫不一样，你们不只是有着同样目标的同伴，更是伴侣。你这样，他会觉得是你不愿意让他和你同甘共苦，所以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达伦扭头，震惊地看着塞西尔躺在后座上吧嗒吧嗒掉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子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