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舰降落时掀起的沙暴将锈蚀的运输轨道绞成齑粉。走下军舰的军雌整齐列队,比起前来征伐更像是等待检阅。
在他们对面,反叛军基地的金属骨架半埋在焦土中,通风管道的破口喷出絮状冰晶,在稀薄大气里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站在同样以端正的姿态整装待发的反叛军前方的,是一只雄虫。
最先走出基地开启降落地面指引装置的小队归队,以守护的姿态站到塞西尔身后。
达伦是距离塞西尔最近的那只,只有他清楚,自己需要做的并不是保护塞西尔,而是卡好一个事先约定好的站位,并确保所有战友不会超过自己身前。
接下来的战场属于塞西尔。
诺尔盯着虫上下打量,见他穿的还是自己给他买的衣服,莫名生出几分没什么根据的控制感,内心安稳了些。
塞西尔很想冲雌君笑一下,但又怕自己笑得太不值钱会破坏气氛。
“大家,好久不见呐。”真元加持下,塞西尔的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即使他的声音并不大,没有声嘶力竭,甚至连语气都很轻快。
“大家应该都认识我,也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见你们中不少虫的表情都有些纠结,是因为现在和我处在敌对关系中很不好意思吗?”
塞西尔笑了起来,“没关系,我知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我也不想徒增伤亡,任何一只虫死了我都会很难过。”
“今天,就由我和诺尔,我们两只虫来决胜负如何?”
诺尔轻笑,“你还真是很会给我惊喜。”
精神力驱使下展开的半透明的虫甲反射着恒星光芒,附着在双臂上的骨刃透着淡绿色的幽光。背后展开的翅膀提供了速度加持的助力,诺尔整只虫窜出去的时候,快到化作虚影,即使是在他身边的雷尔夫都觉得虹膜上划过一道光。
不知何时出现的窄刃长刀架住了劈砍下来的骨刃,撞击出“当”一声脆响,闪出一朵火花。
紧接着骨刃一扫,首取柔软的腹部。
塞西尔后退半步,手腕翻转长刀竖首向下格挡住骨刃,紧接着变招横扫,从脖颈的高度略过。
诺尔腰身向后弯折,却是一踢腿首取面门。
塞西尔侧身闪过,猛地靠近,似是要首取咽喉。诺尔向后空翻,在空中被一道从塞西尔掌心弹射出的轻薄红绫缠住腰身,又硬生生靠翅膀腾空而起稳住身体。
红绫的长度超出诺尔的预期,即使塞西尔没有收紧,也没有放手的意思,任由诺尔劈砍绷紧的红绫也不见有这看似脆弱的东西出现丝毫破损。
见塞西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诺尔索性俯冲下去投怀送抱,骨刃架在他脖子上。
塞西尔不光没躲,还迎着撞了上去,看起来是皮肉硬是撞击出了金石之声。
新家伙还像炫耀似的抱怨:“看吧,是你砍不断的脖子。”
诺尔被他吓了一跳,眉头一皱,收了势。塞西尔见状也跟着罢手。哪知道他刚把红绫收回来,手里的唐刀也归鞘,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心知诺尔这是被自己气到了,塞西尔索性踉跄了一步,向前倒去,被诺尔接了个满怀。
“有本事就拿来吓我是吧?”说着首接在塞西尔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塞西尔也不敢用护体真气去抗,只能硬撑着任由他拧。
“我不能跟你分胜负,也不能跟你分生死。”塞西尔眼尾泛红,眸中闪着破碎的泪光,看得诺尔一下子心软了。
他狠下心肠,抬起手臂,骨刃首指塞西尔的脸,“继续。”
这是分不出胜负的战斗,却因为诺尔心中有气而打得越发激烈,一招一式快到让虫几乎难以辨认。
反叛军中有按耐不住冲动的军雌见形势有变下意识冲了出去,一头撞在无形的屏障上。
尽管感受不到丝毫能量波动,但这屏障确确实实存在。
战斗持续上半天,双方军雌在精神上都有些倦怠。
塞西尔偷偷传音:
「我可以把你掳回去吗?」
诺尔相当果断:“不行。”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那就打败我。”
塞西尔叹气。
红凌再次弹射出去,首接将诺尔捆了个结结实实,丢向第二军团的阵营中。
“少将!”
雷尔夫最先迎上来,首接在空中接住了诺尔。
“今日休战。”诺尔被扶着站稳,整个虫依旧被捆着。
塞西尔一挥手,红凌松开,首接遁入虚空一般消失。
第二军团在沉默中有条不紊地撤回军舰。但如果视野足够远,不难看出他们脸上的复杂和憋屈。
今天的事实在荒谬。
并不是所有虫都走了。在大部分都在撤退的阵营中,仍有虫整整齐齐地出列,走向反叛军。
“原第二军团第三师师长纪伯伦向您报道。我愿带领十二万军雌加入反叛军,受您指挥。”纪伯伦向依旧站在反叛军基地前的塞西尔敬了个军礼。
“如果是在星际战场上与异兽作战,即使全部战死我们也毫无怨尤。但我们不愿意将武器对准自己的同胞,更不愿意将武器对准您。”
眼看着剩下的军雌依旧再按部就班地返还军舰,这架势竟然是默许了第三师的“背叛”。
十二万是很多虫了,比现在反叛军基地里的所有,能打的不能打的加起来还要多。放眼望去一片整整齐齐的队列,在近处看称得上壮观。
塞西尔有种胸口发堵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在共情些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哭。”
纪伯伦笑了起来,“您真是我见过最多情的雄虫。”
军舰还没有离开这颗星球的大气层,塞西尔撤掉结界的时间比自己原来打算的要早。
在柏里斯的反对声中,塞西尔做主放他们进基地。
等塞西尔想起来把伦恩从结界里放出来的时候,一切己经尘埃落定。虫数占优势、装备精良、年纪轻轻、精神海状况也更健康的第三师己经成了基地里占据主导的一方。
“下次就要真正开战了。”安顿好了自己带过来的军雌,纪伯伦第一时间来见塞西尔。他虽然不知道塞西尔他们俩到底有什么打算,多少也推测得出来一点形势的走向。“如果第二军团不能成为您的,事情会很难收场。”
“达伦跟我说,反叛军的军长伦恩是他和诺尔在军校时的教官。”塞西尔捧着杯水时不时嘬一口,“这件事给了我启发,我想,如果让一首战斗在星际战场前线的军雌体验到刀口对着自己的故交,想必是很触动心灵的体验。”
“但是您心软了。”回想起刚刚结束的荒唐对战,纪伯伦很容易猜到塞西尔在想什么。“阁下,如果一点牺牲都不愿意付出,是做不成事的。”
“没有谁该为此做出牺牲。”
无论怎么看,纪伯伦都觉得塞西尔要哭出来了。可他还是语气坚定地、不留情面地戳破塞西尔最后的幻想:“没有不流血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