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舒服的睡姿,陈见苏睡得不深,在郑行止走入铂悦一号时,她就醒了。
颈窝处的脑袋动了一下,长发拂过他的肌肤,他转头对上陈见苏那双朦胧的眼睛。
“醒了?”
“嗯。”陈见苏的声音闷闷的,“放我下来吧。”
“累了就休息吧。”郑行止坚持继续背她。
陈见苏捏了一把他的手臂肌肉,很紧实,背着她从门口走回家中完全没有问题。
她将脑袋换了个方向,心安理得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放空着大脑。
“趁机占我便宜?”他调侃道。
陈见苏抬起脑袋,刚要反驳,话到最后,想想又咽下了,反问:“不行吗?”
“行。”郑行止回她,“我的荣幸。”
陈见苏不理他。
回到家中,陈见苏站在房间门口看了一眼陈初晴,怕吵醒她睡觉,蹑手蹑脚地拿着洗护用品打算去别的房间洗漱睡觉。
放下洗护用品,陈见苏想起自己忘记拿换洗衣物,叹一口气,打算折回。
路过书房,门没关紧,窸窣的说话声跟灯光一同从门缝里泄出。
陈见苏脚步一顿,隐隐听见他说什么“确定吗”“能查到航班吗”一类的话。
她没有偷听的癖好,正欲加快脚步离去时,郑行止突然拉开了房门,跟在走廊里的陈见苏对视。
“怎么了?”郑行止问。
“换洗衣物忘拿了,回去拿。”
“去主卧的衣帽间拿吧。”郑行止贴心极了,“别吵醒啾啾。”
陈见苏退后一步,“我不穿别的女人的衣服。”
郑行止脸上先是一僵,随后付之一哂,捉着陈见苏的手腕,拉着她去看主卧的更衣室里挂着的到底是谁的衣服。
陈见苏看到更衣室挂着的衣服,目光一怔,都是她没带走的那些衣服。
结束关系的那天,陈见苏对郑行止说她的那些东西都不值钱,就扔了吧,她懒得回去收拾。
既然决定走向新的生活,那必然事事物物都要焕新。她打算彻底地抛下那些旧的,轻装上阵迎接全新的人生。
陈见苏看见她在集合店里随手买的卡通睡衣被好好地挂在衣柜里,很便宜的衣服,价格没超过50,洗的次数多了,衣服发白褪色,原本完整的卡通图案碎成好几片。
往事翻涌而来,情绪像是被打翻的调味瓶,酸甜苦辣各种不同味道混杂在一起,酸涩灼心。陈见苏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恰当准确的词语描述自己当下的心情。
“不嫌占地方吗?”陈见苏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睡裙,手指拂过如同皲裂皮肤般的小熊图案,有些怅然。
“你觉得呢?”
陈见苏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可笑,铂悦一号的房子户型最小的也是五百平起步,她的几件旧衣服根本占不了多少面积。
“你真挺懒的。”陈见苏将睡裙卷在小臂上。
“我不是懒。”郑行止为自己澄清,“是因为觉得很重要。”
“洗澡去了。”陈见苏打住这个话题,迈出主卧,急匆匆地往客房走去。
郑行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见苏,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陈见苏转过身。
“明天,我要回一趟郑公馆。”郑行止说,“我希望你和啾啾跟我一起去,时机成熟了,该轮到你登场唱戏了。”
“我去?”陈见苏知道郑行止时不时就要回一趟郑公馆,跟那二十几口人吃饭,这种家庭聚餐,陈见苏作为外人,身份实在尴尬,“我合适吗?”
“你带着啾啾就合适。”郑行止己经为她的出现想好了理由,“啾啾才三岁,离不开妈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需要做什么?”
郑行止卖了个关子,“什么都不用做,我只是想让你见个人。”
陈见苏答应了,“好。”
-
晨光升起,漆黑的天幕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丝光亮钻入,沉寂的城市在朦胧日光里开始苏醒。
日月完成交班,暖黄色的阳光如水流淌,城市处处闪烁着碎金色。
陈初晴睡醒了,发现床上空无一人,爬下床去找妈妈。
揉着眼睛穿梭在各个房间里找妈妈,陈初晴在走廊尽头的房间找到了陈见苏。
她握着门把手,眼睛亮起,刚要大喊一声“妈妈”,郑行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郑行止蹲下来,跟小朋友视线齐平,“嘘,妈妈很累,不可以吵醒她。”
陈初晴觉得很有道理,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不舍地收回视线,伸出手让郑行止牵她去吃早餐。
吃过早餐,陈初晴坐在房门口玩拼图,郑行止洗过手后找到她,在小朋友面前蹲下,问:“啾啾怎么坐在外面玩?”
“因为妈妈在睡觉。”陈初晴指着房门,“不可以吵醒她。”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郑行止说,“这里凉。”
“不要。”陈初晴摇头,“我想等妈妈睡醒,我想要做她睡醒后看见的第一个人。”
郑行止没再劝,但怕她着凉,给她拿了个坐垫,坐在房门口陪她玩。
他趁着这个时间,把下午要去见太爷爷的事情告诉了陈初晴,陈初晴点头说好。
今天是周末,陈见苏的闹钟会自动跳过节假日。没有闹钟的叫醒,她比平时晚起了一个半小时。
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昨晚是郑行止背她回来的,到家时她就醒了,因为怕吵醒小朋友,所以去了别的房间睡觉。
洗漱过后,打开房门,陈初晴抬头望了过来,惊喜地爬起来,一把抱住她,抬头跟她问好:“妈妈,早安。”
“早安。”陈见苏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拼图,“你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不要坐地上。”
“因为我想保护妈妈。”陈初晴指了指地上的坐垫,“郑行止给我拿了坐垫,一点也不凉。”
陈见苏揉揉她的脑袋,又去看郑行止,朝他笑笑。
“妈妈,吃早餐。”陈初晴拉着她要往餐厅走,走出去几步,想起自己的拼图还摆在地上没有收拾,回头求助郑行止,“郑行止,你可以帮我整理拼图吗?”
她上次被陈见苏教育过,不可以这么没大没小地跟大人说话,陈初晴记住了,对郑行止说话都客气了几分。
“可以。”
得到肯定答复后,陈初晴蹦蹦跳跳地牵着陈见苏走远了。
陈初晴捧着脸看她吃饭,“妈妈,你的衣服我没见过,是新买的吗?”
“不是新买的,很久以前的睡裙。”
陈初晴茫然,“很久以前?我怎么没见过呀?”
陈见苏不想让她再刨根问底,连忙转移话题:“啾啾今天想做什么?”
“我想去捡叶子。”陈初晴在认真思考后得出答案。
铂悦一号的绿化覆盖率高,以皇家园林为蓝本,精心挑选60余种树木与花卉,西季有景,生态环境优越。
吃过午饭,陈初晴兴冲冲地下楼捡叶子。
午后的阳光将花草树木和建筑都染成蜜糖色。
陈初晴一左一右牵着父母的手,从银杏树下走过。
“妈妈!”陈初晴松开手,蹲下捡起两片银杏叶,“是金色的小叶子。”
“这个是银杏。”陈见苏给她解释。
陈初晴捡了一篮子的银杏叶。
“妈妈,这片送给你。”她蹲在地上,认真挑选篮子里的银杏叶,“郑行止,这片送你。”
收到礼物的郑行止感动得不行。
“这片是啾啾的。”陈初晴又从篮子里拈出两片叶子,“这片送给太爷爷。”
郑行止摸着她的脑袋,“啾啾为什么要送太爷爷银杏叶?”
“因为银杏叶的颜色和太阳一样,很漂亮。”陈初晴将手里的叶子举到眼前,阳光描摹着银杏叶的轮廓,同时照亮了叶脉,“而且妈妈说了,去别人家里做客不能空手去,要带礼物。”
“好。”郑行止抱起蹲在地上的女儿,“太爷爷肯定喜欢。”
陈初晴手握着两片银杏叶回家,走到半路,她突然说:“我想去超市。”
“为什么?”两个大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想去买糖。”陈初晴说,“太爷爷生病了,生病就要喝药,药很苦,吃了糖就不苦了。”
只是买包糖而己,两人陪着她一起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陈初晴站在货架前,仰头问郑行止:“太爷爷喜欢吃什么味道的糖果?”
“啾啾送的,他都会喜欢。”郑观今不吃糖,这道问题,郑行止也答不上来。但人老了就喜欢热闹,向往含饴弄孙的生活,只要是小辈真诚的心意,郑观今来者不拒。
陈初晴最后选择了自己最喜欢吃的水味软糖。
回家后,她将糖果和银杏叶都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换上了前几日新买的裙子和小皮鞋,牵着父母的手坐车去郑公馆。
郑行止给陈见苏买的裙子也派上了用场。
再次见到宏伟的城堡建筑,陈初晴还是难掩心中的欣喜,小脸贴着车窗,“哇”了一声又一声。
郑观今是郑家唯一一个知道陈初晴会来的人,吃过午饭,他便让护工推他到花园里坐着,这是到宴会厅的必经之路,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陈初晴。
郑承晖带着儿子郑清浊和仍然不会说话的小孙子来老爷子面前晃悠,想刷点存在感。
小八依然被打扮得像年画娃娃,被父亲郑清浊抱在怀里。
郑观今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老二这家人目的性太强,他不喜欢。
郑承晖在一旁不停地说着小八近期的趣事,想要逗郑观今一乐,但郑观今始终兴致缺缺,这让他很尴尬。
花园里的气氛诡异又僵持。
郑承晖说累了,对郑清浊使了个眼色,让他接着自己的话茬往下说。
郑清浊略一思索,刚要开口,就听见小孩子嬉笑奔跑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陈初晴眼睛弯弯地跑来,脸颊晕上两团绯红,头发上的蓝色发带在风中飘扬,像是振翅欲飞的小蝴蝶,背上的书包也随着她奔跑的步伐跟着左摇右晃。
“太爷爷。”陈初晴扑到郑观今的怀里,仰头笑说,“你的病好了吗?”
“好多了。”郑观今撒了个谎。
“那太好啦!”
郑观今看见她背上的粉色小书包,“怎么背着书包,啾啾今天上了什么课?”
“今天没有上课。”陈初晴脱下背上的书包,放在了郑观今的腿上,拉开拉链,“书包里面是我送给太爷爷的礼物。”
“礼物?”郑观今诧异,面露喜色,“是什么?”
“是银杏叶和糖果。”陈初晴从包里拿出东西,塞到郑观今手里,“我今天下午去捡叶子了,这片叶子我觉得特别漂亮,是金色的,像太阳一样呢!”
郑观今轻轻着银杏叶。
银杏叶有长寿健康的寓意,陈初晴这份礼在郑观今心里,担得起“礼轻情意重”五个字。
“那糖果呢?”郑观今问,“为什么送我糖果?”
“因为太爷爷生病了,吃药很苦。”陈初晴说着说着就皱起了眉头,“但是吃了糖就不苦了。”
郑观今听后,爽朗大笑,吃力地把陈初晴抱到自己的腿上,感慨:“真是个好孩子。真巧,太爷爷也有东西要送你。”
他给陈初晴准备的是一枚翡翠蟠龙平安扣,几年前身体还健朗时在翡翠专场拍卖会上以八百万的价格拍下的。
深邃悠远的绿色,像浓郁的春天,也像翠翠盈盈的一汪湖水。
郑承晖看清老爷子手里拿着的东西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瞪了一眼郑清浊怀里的小孩。
他家小八出生到现在,郑观今就给了一块如意长命锁,再也没有表示。
家里没有跟小八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没有比较的对象时还不曾觉得,现在有了对照,才惊觉郑观今的心是偏的,都快偏到北极去了。
礼物太贵重,陈见苏觉得不妥,看向郑行止,希望他开口劝阻郑观今,毕竟她身份尴尬。
郑行止朝她笑笑,用口型告诉她没事。
郑观今亲手给陈初晴戴上,满意极了,“这枚平安扣,太爷爷拍下好多年了,一首没找到合适的主人。上次见了啾啾,我就知道主人出现了。”
陈初晴似懂非懂,点点头,低头握住胸前的平安扣,回头去看父母,用眼神问他们能不能收。
郑行止朝她点头,陈初晴转过脑袋,甜甜地道谢:“谢谢太爷爷,我好喜欢,我要戴去给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看。”
“戴!”郑观今大笑,把陈初晴抱紧了一些,“让他们都好好看看!”
陈初晴絮絮不停地跟郑观今分享着自己近期的趣事,小孩子的世界很小,那些趣事基本都是围绕着家里和幼儿园,在大人听来,其实很无趣。
但郑观今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配合地接话,笑声一首没停过。
陈初晴才说完一件趣事,发现站在一旁的郑承晖,好奇眨了眨眼睛,问郑观今:“他们是谁呀?”
郑观今扭头去看,看到二儿子一家还杵在这,不满地皱眉,“在这站桩?”
话里全是驱逐的意思。
郑承晖挂不住面子,带着儿子和孙子走远了。
等那三人离去,郑观今又看向陈见苏和郑行止,“你们两个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