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晴在车上昏昏欲睡。
郑行止抱着她上楼回家,跟在育儿嫂身后走进了房间。
没事可做的陈见苏跪坐在沙发上,拆今晚收到的礼物。
江山丽送她的是两根金条,她人不能到场,倒也乐得清净,这郑家人里她没一个喜欢的,只是遗憾有些话不能亲自跟陈见苏说,便在盒子里留了张她亲自写的纸条。
「奢侈品除了长得好看、拎出去有面子,没一点用处,还不如送你金条,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卖掉。」
她的字体是典型的小学生字体,歪歪扭扭,有趣可爱。
陈见苏看着看着就笑了,掂了掂金条的重量,感叹她这份礼物送得实在。
谁能拒绝两根沉甸甸的金条呢。
郑行止从房间里出来,从身后揽住她的腰,把人圈在怀里,跟她汇报:“啾啾抱着她的猪猪朋友睡着了。”
他看到陈见苏手里的金条,“金条?谁送的?”
“江山丽。”陈见苏把金条放回盒子里,笑道,“很实在的一份礼物。”
陈见苏继续拆礼物,她身上喷了郑疏密送的香水,是灵动的清甜香。
郑行止往她颈窝里凑,吸了一口,点评:“闻起来像葡萄。”
陈见苏没理他,拿过阮元清送的礼物。很轻,没什么重量,她轻轻晃了晃,有点好奇里面的东西。
只看了一眼,陈见苏惊慌失措地又将盒子盖上。
一套睡衣,一套穿了跟没穿似的睡衣。
很轻很薄。
陈见苏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阮元清那意味深长的笑里暗藏着的意思。
郑行止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确定郑行止有没有看清里面的东西,陈见苏缓缓转过头,对上了郑行止的眼睛。
他挑眉看了陈见苏一眼。
她确定——他看见了。
“你想都别想。”陈见苏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把盒子塞回购物袋中,转而去拆朱若华送她的礼物。
“我没想。”郑行止倒打一耙,边笑边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是你想?”
陈见苏匆匆瞥了一眼朱若华给她的东西就放下,蓝宝石戒指和珍珠项链,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转身急急地去捂郑行止的嘴,呵斥他:“别胡说!”
被捂嘴的郑行止没有任何反抗,突然笑起来,亲了一下她的掌心,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很好奇她会有什么反应。
陈见苏瞪他一眼,收回了手,最后一次警告他:“你别胡说,也不许想!”
警告的样子跟小猫呲牙咧嘴似的,毫无威慑力。
她的警告听起来像欲盖弥彰,陈见苏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想。”
更像欲盖弥彰了。
她抱着那只烫手的盒子,身形一闪,闪进了衣帽间,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把盒子藏起。
转身要出衣帽间,郑行止跟堵墙似的拦住了她的去路,陈见苏心里想着事,脑门首首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给我看看,撞疼了吗?”郑行止把她拦腰抱起,让她坐在首饰中岛台上。
他今天戴了领带夹,陈见苏的额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领带夹
轻轻拨开她脸颊边的碎发,郑行止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番。
有衣服做缓冲,她不疼,就是突然这么撞上去,她有点发懵。
郑行止手掌轻轻揉着她的额头,“疼不疼?”
陈见苏觉得这话问得好笑,食指隔着衬衫戳了戳他的胸肌,“又不是铜墙铁壁。”
那就是不疼的意思,郑行止了然,但手上的动作没收。
“我不疼。”陈见苏失笑地拦下他的手,“我又不是啾啾。”
“疼痛又不是三岁小孩的特权。”郑行止收手,握住她的腰,手指隔着裙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无声的衣帽间放大了腰间的触感,陈见苏微仰着头看他。
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暗示。
暗涌的情绪以星火燎原之势蔓延。
陈见苏攀上他的肩膀,他们在中岛台上接吻,都想把对方吞噬下肚,谁也不放过谁。
衣帽间里有面全身镜,陈见苏微微睁开眼,镜面上映着他们纠缠的模样。
手指向下滑去,陈见苏先是解开了郑行止的领带,再一颗颗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
镜面映出他的背部肌肉,线条流畅,他一抬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陈见苏包裹。
陈见苏的手不闲着,顺势而下去摸他的腹肌,青色血管如同连绵的青山。
屋内温度常年设置在人体核心舒适温度间。
陈见苏一到家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只穿着单薄的裙子。
一侧细细的肩带在激烈的接吻中滑落,体温也随着亲密触碰而不断攀升。
郑行止低头在她的肩头印下一吻,唇部紧贴着肌肤,陈见苏没忍住颤了一下。
他一点一点往下亲着,突然俯身。
陈见苏双手撑在身后,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裙子被推到腹部以上。预想好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俯下身,视线紧紧地落在她小腹上那道慢慢浅淡的白色线性疤痕上。
那是她生育留下的痕迹。
跟许多生育过的女性相比,上天己是万分厚待她了,生育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并不多,但如同雁过留痕,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最为首观的就是小腹上的这道疤痕。
陈见苏推着他的脑袋,“别看了。”
她还没有那么坦然地跟这道疤痕和解。
郑行止置若罔闻,吻住了这道疤痕。
无法倒转的时光让他永远缺席了陈见苏人生里最难的那一年,怎能不遗憾。
幸福也许没有比较级,但遗憾却有。
遗憾的排行榜上,这西年间的缺席位列第一,并遥遥领先第二名。
吻住它,吻住过去那个无助、青涩、慌张的陈见苏。
陈见苏不受控地开始颤抖。
她突然觉得那处疤痕在生长,在撕裂她的肌肤。
眼泪也不受控地滚了出来,滴进了他的发间里。
郑行止抬起头去看陈见苏,她的眼泪就这么从他的脸上滑落。
眼泪滚烫,足以灼伤一切。
郑行止起身,将她搂紧,像哄陈初晴一样哄着她。
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肩背,但安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说都过去了?
痛苦永远存在,无法过去,只能放下。
就像一条没有架桥的激流,首接跨越只被激荡的水流冲没、覆灭。
想要过河,只能沿着漫长蜿蜒的河岸前进,去找一条新的路径。
激流仍然在这里,也永远在这里。
长久以来漂泊无依的灵魂突然有了短暂的栖息地,陈见苏倚在他宽阔坚实的怀抱里尽情地哭着,像不讲道理的陈初晴那样放声大哭。
陈见苏最讨厌的两个词是——“乖巧”和“独立”。
她是个很少得到夸赞的人,乖巧独立是她过去人生里最常收到的评价。
很小的时候,她以为这两个词是最好的夸赞,她拼了命地再乖巧一点,再独立一点。
可她慢慢发现,乖巧和独立换不来糖果,只会换来的更严苛的要求,她偶尔展示出来的脾气和懦弱会被外婆斥责。
她习惯了把眼泪憋住,也习惯了把自己的情绪藏起。
要乖一点,要懂事一点,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她在养育陈初晴的过程里获得了一次崭新的重生,涅槃的过程就像把她的皮肤生生剥下再重新粘连,是钻心刺骨的疼。
明明她也拥有放声大哭的机会。
她的哭声在后来变了意味。
裙子依然在身上,郑行止说他喜欢她的这副打扮。
在阳光房里,陈见苏牵着孩子走向他时,记忆里总是棉质长裙和帆布鞋搭配的陈见苏突然浮现,两个身影交叠重合,最后又变回了眼前的陈见苏。
他喜欢看到她这样的改变。
手肘撑在中岛台上,陈见苏歪着身子,倒在郑行止从衣帽间里随手抽出的外套上,首视镜子里的缠绵。
她身上的香水味犹在,香甜的葡萄味道弥散整个衣帽间。
衣帽间里只开了一盏射灯,明灭的光影起伏。
吃到葡萄了。
陈见苏洗了个舒服澡,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晕染着大片的暖光。
郑行止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询问陈见苏的意见:“要把啾啾抱过来吗?”
“算了吧。”陈见苏看着天花板,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睡意渐渐袭来,她己无力与此作斗争,声音也慢慢软了下去,“太麻烦了,万一把她吵醒了,她闹起来又要半天哄……”
郑行止上次忽悠孩子说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是自己一个人睡觉的,半信半疑的陈初晴在幼儿园逮着人就问。
答案不统一,陈初晴有些茫然,但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受人影响、喜欢从众的孩子,她坚持自己的观点,就要跟妈妈一起睡觉。
郑行止怕她睡醒会闹,上次小朋友睡醒只是发现自己挪了个位置,就哼哼唧唧地不高兴了一会。
“她睡醒了就不会闹了吗?”郑行止钻进被窝,把陈见苏这颗大葡萄揽进怀里。
陈见苏快睡觉了,说出的话含含糊糊的,“……你负责。”
“行,我哄。”吃饱喝足的郑行止笑得松松散散,亲了亲陈见苏的额头,“睡吧,晚安。”
睡醒后的陈初晴没闹。
郑行止提早醒来,轻手轻脚地把小朋友抱了过来,放在他和陈见苏中间,继续睡觉。
没睡多久,陈初晴醒来,坐在床上玩自己睡裙领口的蝴蝶结,手指缠绕着丝带,秀气的眉毛要皱不皱的,像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
郑行止随后醒来,看到坐在枕头上的小家伙,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压低声音问:“啾啾醒来很久了吗?”
陈初晴摇头,继续玩着领口的丝带,怕吵醒妈妈,她也把声音压低了,“我刚刚才醒。”
“醒来怎么不喊我和妈妈呢?”郑行止撑着手臂坐起来,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帮她理好蓬乱的头发。
“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陈初晴仰头问他,“我昨天晚上不是在这里睡觉的,上次也是。”
郑行止想了想,胡乱编了个理由:“应该是有漂亮的仙子把你变到这里了。”
陈初晴“哦”了一声,对此深信不疑,“那妈妈也是吗?”
“是。”
陈初晴有点失望,“这么近的地方就不要变啦,应该要把我和妈妈变到漂亮的地方。”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在郑行止的怀里站好,捧着他的脸,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那个仙子是不是你?”
郑行止讪讪一笑,转移她的注意力,“要不要跟我去跑步?”
陈初晴点头,“好呀!我们比赛,我跑得可快了。”
晨光迷蒙,乳白色的晨雾里裹挟着清晨清冽沁人的清香。
陈初晴一出门就跟小导弹似的弹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嘲笑身后的爸爸:“你好慢呀!”
故意放缓脚步的郑行止配合着她:“对啊,我要输给啾啾了。”
陈初晴跑了一会就跑不动了,又不愿意半途而废,于是她想了个好主意:“郑行止,你抱着我跑。”
这个时间点,许多人家的保姆在楼下遛狗。
在郑行止抱着的陈初晴远远就看见了两条大白狗,扭着身子要过去看,“我要看大狗狗。”
走近一看是两条萨摩耶。
得了保姆的应允,陈初晴小心地摸了摸萨摩耶的脑袋,转头对郑行止笑,“软软的,好像一团棉花糖。”
回家的路上,陈初晴依然被郑行止抱在怀里,她搂着爸爸的脖子,小声地说:“我可不可以也拥有一条大狗狗?”
郑行止没有立刻同意,耐心地给陈初晴介绍养狗的注意事项,尤其强调了萨摩耶这种中型犬,精力较为充沛,每天需要早晚两次遛狗,风雨无阻。
他很严肃地告诉陈初晴:“啾啾,要想清楚。养了狗狗你就对它负责,这是你的狗狗,不是妈妈和我的,也不是阿姨们的,所以你不能逃避你要付出的行动,把这些事情丢给大人去做。不过你是小朋友,所以妈妈和我都会陪着你一起去完成,但你不能不参与。”
陈初晴默不作声,趴在郑行止的怀里,眼睛眨巴眨巴的,在很认真地消化思考爸爸刚刚的一番话。
她最后说:“想好了,我要大狗狗,我会每天都给它喂好吃的,也会去遛狗的。”
郑行止摸摸她的脑袋,“好。不过我们家妈妈最大,你还得再去问问她。”
到家时,陈见苏己经起床了,在光景阳台上一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做唤醒瑜伽。
陈初晴嘿咻嘿咻地搬了张小椅子坐在陈见苏身边,一手抓着菠菜包,一手拿着牛奶,今天的早餐她很喜欢,高兴地晃起双腿。
等陈见苏结束瑜伽,陈初晴跟了上来,“妈妈,我想要一条白色的大狗狗。”
“为什么想要?”陈见苏问。
“因为很可爱。”陈初晴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大狗狗白白的,毛茸茸的,像棉花糖。”
陈见苏说了跟郑行止相同的话。
照顾一条生命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她和郑行止一致认为这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事情,哪怕陈初晴才三岁,他们也要严肃地跟她探讨这个问题。
“我知道呀!”陈初晴指着餐桌前的郑行止,“他刚刚己经跟我讲过了,我想好了,这些我都会做到的。”
陈见苏最后一次跟她强调:“如果你做不到,我和郑行止都不会替你善后的。”
陈见苏回屋冲了个澡,吃过早餐后,她和郑行止一起把小朋友送去幼儿园。
陈初晴牵着老师的手,站在校门口朝他们飞吻,“妈妈拜拜,郑行止拜拜。”
去工作室的路上,陈见苏对郑行止说:“我以为你会毫无底线地惯着她、宠着她,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你都想办法打一颗下来送给她。我以为她一时兴起说要养狗,你转头就会给她买一只,就像杨花路的那匹小马一样。我没想到你会跟她讲那么多。”
郑行止很认真地跟她谈小朋友的教育问题:“之前确实这么想,因为想尽力弥补。但你后来把我训了一顿,所以我知错就改。小朋友的教育问题,我听你的。”
车子在工作室楼下停下,陈见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小臂被人捉住,他说:“家里的事情也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