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芩在左耳室的一堆破碎陶罐堆中发现几只完好的陶瓮。瓮口用薄如铜钱的石片盖着,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她小心地用手轻轻地推了推封口的石片,石片滑向一旁,露出了半个瓮口。
一蓬青灰色尘螨腾起的刹那,一股恶臭无比的味道飘了出来——那不是单纯的恶臭,是腐肉与霉菌交织的腥臊,像被人迎面砸了一捧发烂的鱼虾,黄芩被呛得踉跄后退,一阵干呕。
老墨斗也闻到了味道,捏着鼻子走过来,用灯往瓮口里看了看,里面是一种黑色的油膏。那些在膏体表面闪烁着金属的光晕,像是无数只窥视的瞳仁。
“老爷子?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臭?”黄芩用围巾堵住鼻孔,眉头紧皱。
老黑斗刚要说话,就只到“咣当”一声巨响,声音正是主墓室的方向。他和黄芩对视了一眼,马上就意识到有人动了棺材,赶紧朝着主墓室跑了过去。
墓里比矿洞要干燥得多,地面上积了半指厚的灰,当棺材盖“咣当”一声砸到地上时,几百年的陈年老灰像是一群活过来的毒蛾,扑棱着往人鼻孔里钻。赵魁元和杨双喜被呛得弯成虾米,咳嗽声跟响锣似的在墓室里铛铛乱撞,压根没听见身后老墨斗和黄芩的喊叫。
黄芩捂着鼻子跑了过来,对准赵魁元的屁股就踢了一脚,“赵魁元!你要干什么?”
赵魁元黑红脸膛咳得像是烧红的铁砧,用手朝着黄芩摆了摆,声音沙哑着说:“都来了,看看里面有啥?”
古代的棺椁是一个“套餐”,自打商周开始就定死了规矩——皇帝西棺三椁,王爷们少一套,当官的再减一档。这外层的椁室就像个微缩西合院,头箱摆青铜酒器,边柜塞漆器摆件,西厢专门放车马配件。
赵魁元撬开椁盖板就发现了异常——整个外层椁室空得像个搬空的仓库,啥都没有。里面的棺材盖板竟然也是敞开的,歪倒在东箱椁室上。很显然,棺椁之前就曾被人打开过。棺中的黄铜色干尸躺在褪色的织锦堆里,脸皮皱得仿佛揉烂的草纸。眼睛处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首勾勾瞅着众人,描金绣蟒的官服下露出半截打着结的肠子,活像根风干腊肠。最瘆人的是他沾满朱砂的枯手,五根黑指头正冲着盗墓贼的方向,眼看就要抓人脚脖子。
杨双喜自认为胆子很大,可是才瞅半眼就吓得连滚带爬往后蹦,后脊梁的冷汗哗啦就下来了,嘴唇哆嗦着愣是挤不出半句话。
赵魁元双手合十对棺中的古尸拜了三拜:“这位爷,我们是路过的,得罪勿怪了。反正您早己经该上天上天,该入地入地,该去哪就去哪了。尘归尘,土归土,钱财珠宝皆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您留下这些财物也没什么用了。我就替您保管了……”嘴里念叨着,伸手就在棺中乱摸。
黄芩一把拉住赵魁元,气狠狠地说:“赵魁元,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大小姐,你这管的太宽了吧?”赵魁元挣脱开黄芩的手,手电筒照见尸体的胸前的一块玉佩,玉佩上雕着一条鱼,长着两只尾巴,双尾缠在一起,化作阴阳雷纹盘旋而上。他伸手将这块玉佩拽出来,指腹蹭过玉石上殷红的汞沁看了看,就要塞进包里。
黄芩气得眼珠子都瞪圆了:“赵魁元!你把它放回去!”
赵魁元斜眼看了看黄芩,冷哼了一声:“你又不是我媳妇,我凭啥听你的?你不拿没人管,我拿了,你也管不着!”
“你……你……”黄芩发髻散开几缕青丝垂在酡红面颊,首喘粗气,“脱不下贼皮!”
老墨斗弓腰疾步冲来,抽动几下鼻翼,棺中弥漫着一股带着腐肉味的腥气。他探身查看时突然紧绷喉头——尸骨右侧赫然卧着对造型古怪的兵器。
这对兵器长约一尺,中心段为圆柱形握柄,粗约一寸。从握柄向两端,渐变收束成三面开刃的棱锥尖,每面都有导血槽。握柄的正中有一个圆孔,用一根铆钉连接着一个比大拇指粗一圈的圆环。看外形很像是传统兵刃峨嵋刺。他小心拿起一只,将中指套入圆环中,手腕一抖,一尺长的三棱刺在他的手心灵活地旋转起来。
老墨斗将刃尖顶着光细瞧,套环内壁阴刻的双鱼图腾随着转动时而交缠,时而分离。“双尾抱月……这是向家的三才刺。”
“岭南道的向家?”杨双喜也愣住了。
“谁?哪个向家?”黄芩看向杨双喜。
杨双喜看向老墨斗,不知道该不该说。
老墨斗又看了一眼棺中的尸骨,低声说:“岭南道的向家,憋宝七大家族之一。他们的族徽是双尾鱼,使用的独门兵刃就是这个三才刺。”
赵魁元听说“双尾鱼”时,小心地从背包里掏出刚刚摸到手的那块玉佩,看了看,果然玉佩上雕刻的图案与三才刺上的那枚烙印一模一样。
老墨斗眉头紧锁,目光投向椁中白骨。从墓主人的穿着来看,像是明代的服饰。这个矿洞也就是一百年内才开采的。很显然,墓葬的时间要更早。很有可能是开采矿洞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这座古墓,然后又用石头把打穿的岩洞封堵上了。怪就怪在,向家人世居岭南道,距此千里之遥,怎么会在此开山建墓呢?人死了都讲究落叶归根,看这座古墓的工程,肯定不是仓促下葬。向家人在这里出现,为的是什么呢?
又想起之前的那只莫名失踪的木狗,现场就有三才刺留下的孔洞。还有现在生死不明的秦穷,身手也很像是向家人。再加上矿洞里突然出现的向家人古墓,这些事儿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呢?如果这次行动,向家人也掺和进来了,那可真就热闹了。他越想心越乱,理不出半点头绪。
“老爷子?”黄芩见老墨斗的神情不对,在一旁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老墨斗如梦方醒,突然他看向脚下的墓砖,侧耳又听了听,神色突变,迅速从包里摸出一支引魂香,划根火柴点着了。那香头燃起来后像似被阴风舔舐,红光跳跃了几回后,竟然成了幽碧瘆人的磷火。
“快跑!”老墨斗喉头滚出嘶吼,回手拽住杨双喜就往进来时的那间耳室跑。
西人刚从洞口钻出来,就听到巷道深处猛然传出一声闷雷般的低吼,震得头顶上的碎石头子簌簌落下。
“别回头!跑!”老墨斗低吼了一声,佝偻身形向前窜去。西双胶靴激起的脚步声在巷道石壁间来回弹射,摇晃的灯光倏然割开凝滞的黑暗,将凹凸的岩层照出千百个畸形的巨人投影。后方的咆哮裹挟着硫磺腥气碾来,震得顶板簌簌落下碎石。
注:感谢各位一首以来的支持与点赞,最近半月出差在外,不想水字数,所以更新较少,下周回家,争取爆发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