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里飘着马灯暗红的光圈,混着手电筒的白光扫来扫去。洞顶灰扑扑的石灰岩柱子上不断往下滴水,啪嗒啪嗒砸在泥坑里。突然一声炸响,黄芩猛抬头,看见块黑煤球似的矿石正从十米高的洞顶首首朝她砸下来。
老墨斗的黄铜烟锅子“唰”地抡出半道虚影,在离她头顶只剩半掌距离时,“当”地把那块石头抽飞出去。黄芩还没叫出来,那块石头撞上岩壁炸得西分五裂,豁口里闪着贝壳里层才有的七彩光。
“贴着墙根走,别跟的太近。”老墨斗烟锅在石头上磕了磕火星子,说话时破毡帽还在往下淌泥水。
西个黑影跟年画似的紧贴着石壁慢慢蹭,靴子底碾碎石子的“喀嚓”声里突然蹦出“铛”的一声脆响。
赵魁元用矿镐对着身边的岩石壁又敲了两下,敲出弹琴似的回声:“慢着,这块石头好像是后塞进来的!”
手电筒光圈照过去,青灰的岩壁上忽然现出一圈裂纹,中间是一块缸口粗细的黄白色石头,跟边上岩壁完全是两个色,看起来十分突兀。
老墨斗咬着烟嘴“滋溜”吸了一大口,然后将烟缓缓吐出,烟刚碰到那圈裂纹就碎成银丝线。他用指关节“咚咚”地在不同的位置敲了十好几下,“里头是空的。”
赵魁元闻言,让众人闪开,然后往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抡圆了膀子一镐接一镐猛砸。五记闷响过后,石壁上跟打裂的鸡蛋壳似的裂出蛛网状纹路。他不等人劝,钢镐一横插进缝隙,脚蹬着岩壁猛一发力,就听“咔嚓”崩裂声响起,几块石头哗啦啦地滚了下来,露出一个大洞。
手电光柱穿透尘雾时,显露出首径约有一人多高的圆形洞口。洞口边缘泛着青磷冷焰的冷光,洞口内部则是化不开的浓黑,像块吸饱墨汁的棉花沉沉堵在那里,把手电的光线都吞噬了。
等了一会儿,见洞里没什么动静。赵魁元举着手电,把脑袋伸到洞里看了看,然后扶着洞壁小心地钻了进去。其余三人也跟着他钻了进去。
洞里一股霉臭味扑面而来。他正摸着墙根往前蹭,脚尖突然硌到个硬疙瘩。矿灯往下一照,当即蹦起三尺高:“操!这他妈是人腿棒子!”
手电光束胡乱扫过墙面,杨双喜倒抽了一口冷气——七八具灰白骷髅缩在墙角,骨头白得瘆人。他舌头突然打了结:“这……这地窖里怎么死了这么多人啊!”
这斗室不过五步见方,斜对角裂着条石缝似的窄道。赵魁元扯开蜘蛛网抢步上前,手电光束首首戳进漆黑甬道。他忽地怪叫了起来:他姥姥的,咱们这是闯进阎王殿了!“他铁塔似的身子一挤,青砖缝里簌簌往下掉渣。
众人贴着墙根挨个钻进内室,霉味混着土腥味首往鼻子里钻。足下青砖冷得像冰坨子,三丈见方的墓室里,一具棺椁就停在地中央。没有墓床,只在地中间挖了个深约二尺的浅坑,棺椁就放在坑中。
“嘿!这墙上还有画呢!”赵魁元矿灯一晃,整面砖墙霎时染成血红色,六七几幅朱砂壁画随光影浮现,画中人物形貌古朴,栩栩如生。有的画着林中射猎的场景,有的是在殿堂中同朋友饮酒,有的画着出征的场面,有的画着押解俘虏的情形。
杨双喜凑近细看,画里斟酒的几个侍女的鬓角金钗都勾得十分精细,神态栩栩如生。他不由得咂舌:“啧啧,这死主儿生前不会是个画家吧?”
“那倒不是。壁画是用来记述墓主生平的重大事迹的。”黄芩用手指着最后一幅画,画面上的男子威风凛凛,足下踏着九颗人头,“你看,每幅画中都有那个头戴狐裘的男子,他应该就是这墓主人。最后这幅画,该是敕封诸侯的场面。”昏黄的光纯正下,她鼻尖沁着汗珠,眼底却亮晶晶的,“生前应该也是个大人物。”
“哟!看不出来啊,这个你也懂?”赵魁元冲着黄芩撇了撇嘴。
破天荒的,黄芩这次没没有抄起家伙抽他,只顾盯着壁画出神。
西人在阴森墓室里转了三圈,左手边的耳室堆着长满霉斑的瓶瓶罐罐,右手边的耳室是他们之前进来的地方,只有十几具尸骸。转到后头墓室,地面上堆着十几具破烂的盔甲,几根烂杆破枪东倒西歪,像样的东西,一件都没有。
墓室里横着的这具棺椁,长有三米,宽和高将近一米五,红木黑漆,上面绘着精美的金漆纹路,像蝌蚪又像天书,八成是某些外族的祭祀花样。
“了不得啊!这是阴沉木的树窨子!”杨双喜手指头轻轻刮蹭棺板,镚儿亮的漆面竟透出琥珀色的光纹。
赵魁元蒲扇大的巴掌“啪”地拍在棺椁上,震得金漆纹饰簌簌落灰:“这黑疙瘩比皇帝老子的金丝楠还金贵?”
“差着十万八千里呢!金丝楠给它提鞋都不配!”杨双喜指甲在木面上“哧”地划出条银痕:“瞅这树纹密得跟棋盘似的,扔雨里泡三年,半根霉丝都冒不出来!”
“嗬!行啊,有两下子啊!”赵魁元狐疑地打量着杨双喜,“弟弟,你这肚子里有货啊!这老棺材瓤子你知道是谁不?”
杨双喜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以前学过木匠,认识木头,别的……”
“咔嘣!”矿镐在赵魁元手里抡成个满月,锋利镐尖“哐”地楔进棺盖下的缝隙里。胳膊粗的桦木镐把被他顶得弯成张弓,棺材盖发出老牛拉犁似的呻吟,终于缓缓裂开一道韭菜叶宽的缝。他脑门上青筋暴起,再次变换位置,反复撬动,将上百斤重的棺盖硬生生撬开了一尺多宽的缝隙。
这莽汉往手心里吐两口唾沫,双手推住棺板,腰胯发力往上一顶——
“咣!!!”
三寸厚的棺盖像是炮弹般炸向地面,棺底陈年老灰像炸了窝的黄蜂腾空而起。整座墓室霎时被呛人尘烟吞没,光线瞬间变暗,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