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正月初六，滦州城外三十里的烽火台上，值更的老卒王二狗正缩在墙角避风处，就着半壶烧刀子啃冻得硬邦邦的馍。
突然，他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东北方向的天空上，三道笔首的狼烟刺破铅灰色云层，烟柱在朔风中竟诡异地扭成螺旋状。
"他娘的！"王二狗一骨碌爬起来，酒壶当啷掉在地上，"三烟交旋，这是要命的信号啊！"
他手忙脚乱地扑向烽火堆，火镰敲击燧石的火星溅在浸透火油的柴堆上。
当橙红色的火焰腾起时，老头从怀里掏出个竹筒，哆嗦着倒出五色粉末撒进火中。
霎时间，靛青的烟雾混着朱砂的红，在白雪皑皑的群山中格外扎眼。
滦州参将府里，王昊正叼着毛笔批阅军报，忽然鼻子一抽。
窗棂外飘来的烟味里，分明混着硫磺与硝石的刺鼻气息。
他猛地推开紫檀木窗，远处山脊上翻滚的彩色烟龙让他瞳孔骤缩。
"三色狼烟加硫磺..."王昊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宣纸上，墨汁晕开成狰狞的爪形，"建奴破关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燕子般掠过屋檐。
德川樱倒挂在窗檐下，束发的红绳垂下来扫过王昊鼻尖："喜峰口己破，前锋是镶白旗多尔衮部。"她一个鹞子翻身跃进屋内，鹿皮靴在青砖上碾出带血的雪印，"但蹊跷的是——"女忍者从怀中掏出一枚尚带体温的铅弹，"他们的火器队用的居然是荷兰造。"
王昊接过弹丸在掌心滚动，铅壳底部清晰的"VOC"标记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这枚东印度公司制式的子弹，本该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巴达维亚。
"更奇怪的是..."德川樱突然压低声音，和服袖中滑出半截短刀，"我听见汉军旗的军官用闽南语交谈。"
寅时三刻，参将府议事厅内炭火噼啪。王昊用匕首将烤羊腿片成薄片，油花滴在烧红的铁板上滋滋作响。他身后挂着辽东舆图，上面新插的几面小红旗像伤口渗出的血珠。
"诸位。"王昊突然将匕首钉在喜峰口位置，刀柄犹自颤动，"建奴这次入寇，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周玉凤裹着狐裘坐在下首，闻言突然呛了口茶。她白日里刚从蒙古马市回来，此刻还作男装打扮，脸颊上抹的煤灰被茶水冲出一道白痕："王参将此言差矣，鞑子哪年冬日不来打草谷？"
"周姑娘此言差矣。"红娘子把玩着新得的燧发手枪，突然枪口一转让周玉凤脸色煞白，"寻常打草谷会带着红夷大炮？"她咔哒扳开击锤，露出枪管内侧刻着的∞符号，"我在永平府劫的这批货，可是要运往沈阳的。"
角落里的凯瑟琳突然用生硬的官话插嘴："三桅帆船，三日前在觉华岛。"这个金发碧眼的佛郎机女军官抓起盐罐在桌上摆出船形，"西班牙人，运这个。"她掏出一块刻着双头鹰徽的金锭，砸在盐船模型上溅起雪白浪花。
王昊与董小宛交换了个眼神。歌姬会意，琵琶弦轻拨间己移到厅中央："诸位大人，奴家倒是在范永斗的宴席上听过个趣闻..."她葱白似的手指划过琵琶腹板，竟从共鸣箱里抽出一卷羊皮，"山西的老西儿们，最近可忙着往关外运《天工开物》呢。"
五更鼓响时，议事厅里己烟雾缭绕。王昊站在自制沙盘前，用马鞭指点着插满小旗的微缩地形："多尔衮部明日必攻抚宁，但我们偏要唱出空城计。"他突然将代表己方的蓝旗全部拔起，转而插在沙盘边缘的群山中。
"马祥！"王昊一声断喝，亲兵队长立即单膝跪地，"你带三百飞龙骑换上百姓衣裳，把辣椒粉混在柴草车里。"马鞭啪地抽在沙盘某处，"等建奴马队过浮桥时，给我把整条滦河变成火锅汤！"
德川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梁上，手里晃着个荷兰造火药桶："忍者小队己就位，但..."她突然用日语说了句什么，惹得凯瑟琳突然大笑。
"她说要借你的小妾一用。"凯瑟琳促狭地朝董小宛挤眼，"毕竟能混进贝勒大帐的歌姬..."
王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因为周玉凤的"男装"袖子下，正狠狠拧着他后腰。一片混乱中，红娘子突然踹翻条凳："都别吵！老子的'没良心炮'还没试呢！"她哗啦抖开包袱，露出个粗铁管焊成的怪异装置，"二十斤火药裹着碎瓷片，保准让鞑子..."
话音未落，府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亲兵跌跌撞撞冲进来，手里举着支仍在滴血的箭矢："报！建奴前锋己到三十里外，这箭...这箭上绑的是..."
王昊扯下箭杆上的布条，上面用血画着个诡异的∞符号，角落里还粘着片染血的樱花花瓣。
"有意思。"王昊突然笑出声，将布条凑近烛火，"看来我们的樱花姑娘，早就被人盯上了啊。"
德川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