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蹲在科考队临时医疗站前,手指冻得发僵,却怎么也划不开视频通话的界面。
朝晖的脸突然弹出时,我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
他正趴在顾辰办公桌上,手里攥着那只掉了耳朵的玩具熊,后颈的皮肤白白净净,早没了当年的樱花胎记。
“朝朝,叫妈妈。”
顾辰的声音从画外传来,带着刻意的轻松。
他的手出现在镜头里,指着屏幕上我的照片,袖口露出半截旧疤,那是三年前为救晚星留下的。
朝晖的睫毛扑簌簌地抖,像振翅的蝴蝶。
我屏住呼吸,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远处冰川融化的滴答响。
他突然张开嘴,奶声奶气的音节撞进耳膜:“妈妈…… 别走。”
泪水瞬间模糊视线。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清晰喊出 “妈妈”,却在我离家三千公里的高原。
我慌忙去擦眼泪,手机差点掉进泥里,林深突然递来纸巾,指尖擦过我手腕时,我看见他袖口的蝴蝶胎记 ——
和福利院院长的一模一样。
“朝朝真棒!” 我声音发颤,“妈妈过几天就回家。”
顾辰的影子突然横插进镜头,西装左襟的樱花胸针晃了晃:“教孩子说话也要找替补?”
我愣住了,这才注意到林深的手还搭在我肩上。
他慌忙缩回手,吊坠在阳光下划出冷光:“顾先生误会了,我只是……”
“不需要解释。”
顾辰的声音像块冰,“安然,朝晖该午睡了。”
屏幕突然黑掉,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听着风声里残留的忙音。
林深弯腰捡起我掉落的纸巾,指腹蹭过上面的泪痕:“顾先生…… 控制欲还是很强。”
“他只是怕失去。”
我捏紧手机,想起老宅地下室里那堆未寄出的信,每封都写着 “对不起”,却连邮戳都没盖。
傍晚回到帐篷,晨曦正在分析冰川数据,黑客手环蓝光映着她眼下的青黑:“妈,你看这个。”
屏幕跳出段家庭监控录像,朝晖在婴儿床里哭,顾辰隔着玻璃站了三分钟,才敢推门进去抱他。
“他总说怕自己的手带静电,会弄疼孩子。”
我摸着视频里顾辰颤抖的指尖,想起他衬衫口袋里永远备着的防静电手环。
晨曦突然关掉屏幕:“我昨天黑进他的云端,发现他存了上千段朝晖的哭声录音。”
她声音发涩,“标注着‘第一次叫爸爸可能的前奏’。”
深夜给朝晖发晚安视频时,顾辰的脸出现在镜头里,胡茬没刮,眼窝发青:
“他睡了,刚才抱着小熊喊‘妈妈星星’。”
我注意到他身后的书架,朝晖的绘本摆得整整齐齐,最上层藏着本《儿童语言发展指南》,书页间夹着樱花书签 ——
是晚星用老宅废墟玻璃做的。
“对不起。” 我脱口而出。
顾辰挑眉,西装袖扣闪了闪:“这话该我说。”
他身后的台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纸张翻动声,“今天晚星把你们的通话截图改成漫画了,叫《三个人的眼泪》。”
“她投稿了?”
“投了。” 他的声音带着骄傲,“校刊编辑说,画里的雨珠像会掉出来。”
视频突然中断,再接通时变成了晚星的脸。
她举着漫画原稿,笔触稚嫩却锋利:画里我和顾辰隔着玻璃拥抱朝晖,雨水在玻璃上汇成三道泪痕。“妈妈,爸爸的眼睛在下雨。”
她指着画里顾辰的影子,那里有团模糊的深色,“但他说眼泪是珍珠,要攒起来给你串项链。”
我喉咙发紧,想起顾辰藏在保险柜里的首饰盒,里面全是朝晖的胎发和乳牙,标注着 “2023 年 4 月 12 日 第一颗牙”。
帐篷外突然传来雪崩预警,我抓起装备往外跑,听见顾辰在视频里喊:“注意安全!” 声音被电流扯得支离破碎。
雪崩现场一片狼藉,我在废墟里挖到只玩具熊,正是朝晖常抱的那只。
拉开拉链,里面掉出张纸条,是顾辰的字迹:“如果我失控了,就把这个还给朝朝。”
纸条下方画着个笨拙的笑脸,旁边贴着枚星星贴纸。
林深突然递来热可可,手指擦过我手背:“顾小姐,有卫星电话找你。”
我接过听筒,顾辰的声音混着杂音:“朝晖刚才又开口了,他说……”
话没说完就被切断,最后几个音节飘在风里,像他每次想触碰却缩回的手。
我攥紧听筒,听见自己对着空气喊:“我也想你们。”
回声撞在冰川上,迟迟未散。
深夜整理装备时,我在朝晖的小熊里发现枚微型芯片。
晨曦用手环读取数据,屏幕跳出段监控录像:
顾辰在书房对着朝晖的婴儿视频哭,手里攥着我的旧围巾,喃喃自语:“她叫妈妈了,你听见了吗?”
背景里的日历停在今天,画着颗大大的星星。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我掀开帘子,看见林深站在月光里,吊坠反着冷光。
他手里拿着朝晖的漫画原稿,雨水在纸上晕开,把 “眼泪” 二字泡得。
“顾太太,” 他声音低得像叹息,“有些真相,比冰川还冷。”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转身消失在夜色里,留下串脚印通向远处的废弃设备箱。
箱盖上的顾氏徽标在月光下泛着锈迹,和林深吊坠上的图案拼在一起,竟组成朵完整的樱花。
朝晖的视频请求突然打来,画面里顾辰正在给晚星讲题,衬衫纽扣又扣错了。
晚星举着漫画原稿笑:“爸爸说,眼泪珍珠项链还差妈妈的那滴。”
顾辰耳尖发红,伸手去抢本子,却在看见我时顿住,指腹着朝晖的头发:“早点回来。”
我点头,听见自己声音发颤:“等我带星星回家。”
顾辰笑了,身后的台灯突然亮起,照亮他眼角的皱纹。
朝晖在他怀里动了动,模糊喊出:“爸爸…… 抱。”
这是他第二次开口,却让顾辰猛地别过脸,肩膀剧烈颤抖。
视频挂断前,我看见晚星把漫画贴在冰箱上,画里的雨停了,三道泪痕变成三道彩虹。
顾辰的影子偷偷伸手,想触碰画里的我,却在指尖碰到玻璃时猛地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