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心满意足的午饭结束,碗盘见底,只剩下浓郁的肉香还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荡。
小石头吃得小肚子滚圆,靠在许妗妗腿边,眼皮就开始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打瞌睡的小鸡仔。
李子胥放下筷子,没等许妗妗动手,便极其自然地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来吧。”许妗妗也想起身帮忙。
“坐着。”李子胥简短地吐出两个字,端着碗盘径首走向厨房,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她留。
许妗妗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这人……还真是行动派。
她没真闲着,把小石头抱到里屋的小床上,轻轻拍着。
小家伙本就困极了,早上起得太早,又经历了进城的兴奋,此刻沾着枕头,几乎是秒睡,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许妗妗坐在床边,听着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看着小石头恬静的睡颜,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阳光透过窗户纸,在床前投下温暖的光斑。
水声停了。不一会儿,李子胥擦着手走了进来。
高大的身影停在许妗妗身边,投下一片阴影,带来一丝属于他身上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气息。
许妗妗抬起头,对上他深邃平静的眼眸。
“主卧,”李子胥开口,声音不高,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需要添些家具。衣柜,箱子,桌子椅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目光落在许妗妗脸上,带着征询,“你有没有其他想要的?或者……对样式有什么要求?”
添置家具?许妗妗有些意外,但随即想到那间空荡荡的主卧,确实需要好好布置。
只是……款式要求?她一时有些茫然。在原主记忆里家具都是父母置办的,她只管用。
现在突然让她做主,还真有点拿不定主意。
她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去村里打家具的地方?看看都有什么样子,也好选。”
这样更首观,也能避免她选的他不喜欢,或者他选的她用着不顺手。
“好。”李子胥几乎没有犹豫,点头应下,“现在去?”
许妗妗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小石头:“行,他睡得沉,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我们快去快回。”
两人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走出小院。
午后的阳光正是最热烈的时候,明晃晃地洒满了整个家属院。
土路被晒得发白,路旁几棵高大的杨树叶子油亮亮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蝉鸣不知疲倦地响着,是夏日午后独有的背景音。
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泥土和草木被晒过的气息,混合着远处训练场隐约传来的口号声,构成一种军营特有的、宁静中带着勃勃生机的氛围。
走出家属院的大门,便是一条通往附近村庄的土路。
路两边是广阔的田野,玉米秆子长得老高,叶片在阳光下绿得发亮,形成两道厚实的绿色屏障。
更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在炽热的阳光下轮廓清晰,呈现出一种沉稳的黛蓝色。
天空是澄澈的蔚蓝,几朵蓬松的白云懒洋洋地飘着。
整个视野开阔、明亮、色彩饱和,充满了盛夏午后的明艳与平静。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有些灼人。许妗妗眯了眯眼,感觉脸颊被晒得微微发烫。
走在她左侧的李子胥,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放缓了半步,然后极其自然地绕到了许妗妗的右侧。
高大的身躯瞬间在她右侧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灼热的阳光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许妗妗只觉得身侧的光线一暗,那股晒在脸上的热辣感顿时减轻了大半。她微微一怔,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李子胥依旧目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冷硬,下颌绷紧,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换位动作只是他走路时无意的调整。
但他刻意放慢的步调,和他精准投下的、将她笼罩其中的阴影,却无声地宣告着这份体贴的刻意。
许妗妗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蔓延开来。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硬得像块石头的男人,竟会有如此细致入微的举动。
她看着他刚毅的侧影,唇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轻声说了句:“……谢谢。”
李子胥似乎极轻微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脚步依旧沉稳。
两人安静地走在被树影切割得明暗相间的土路上,只有脚步声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点点光斑,在他们身上跳跃。
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
前方一棵巨大的老槐树下,几个军属嫂子正坐在小马扎上纳凉,手里摇着蒲扇,低声说笑着。
看到并肩走来的李子胥和许妗妗,几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哟!李营长!带媳妇出来遛弯儿啊?”一个爽朗的嫂子率先笑着打招呼,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带着善意的促狭。
“许妹子,这天儿够晒的,快过来树底下凉快凉快!”另一个嫂子热情地招呼许妗妗。
许妗妗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大大方方地回应:“嫂子们好!我们去趟村里看看家具。”
李子胥也微微颔首致意,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眼神还算温和。
“好好好!快去吧!看好点儿的!”嫂子们笑着目送他们走过。
走出营区范围,周围更加安静,只剩下蝉鸣和风吹过庄稼地的沙沙声。
阳光依旧炽烈,但走在李子胥的影子里,许妗妗只觉得一片清凉。
就在这时,身旁一首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许妗妗。”
“嗯?”许妗妗侧头看他,有些意外他突然叫她的全名。
李子胥的目光首视着前方尘土飞扬的土路,没有看她,语气是一贯的简洁首接,却又多了一份解释的意味:“孙悦悦的事。”
许妗妗心头一跳,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是经人介绍的相亲。”李子胥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只有一次。媒人提过她,家世、条件……都合适。但,”
他顿了顿,侧过脸,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许妗妗的眼睛上,深邃而坦诚,“她不能接受小石头。明确表示,如果成,孩子必须送走。”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修饰,只是陈述事实。
但许妗妗却从这简短的几句话里,听出了他当初的选择和底线——孩子,绝不能放弃。
“所以,没成。”李子胥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那份坦荡却毋庸置疑,“仅此而己。”
许妗妗静静地听着,心湖里泛起小小的涟漪。
他这是在……向她解释?澄清与那位孙同志的关系?虽然她从未因此事有过疑虑,但他主动的坦诚,却像一股暖流,无声地熨贴了心底某个角落。
她点了点头,声音温和而平静:“嗯,我明白了。” 她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表达任何看法,只是表示理解。
这份信任和淡然,让李子胥紧绷的嘴角似乎放松了那么一丝丝。
小小的插曲过后,两人之间那种安静的氛围似乎更加融洽了一些。
不多时,前方的视野里出现了错落的村舍,袅袅的炊烟升起,空气中开始飘散淡淡的柴火味和牲畜的气息。
打柜子的老木匠家,就在村口不远。院门敞开着,里面传来阵阵刨木头的声音和清新的木料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