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云海市裹着层灰蒙蒙的雾气，陈默缩着脖子骑着电动车在街巷里穿梭。寒风像小刀似的往领口钻，可他顾不上这些，手机APP里接连跳出的订单提示音催得人心里发慌。导航把他引到一家挂着网红招牌的餐厅时，电子表显示己经快到接单截止时间，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店里，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下了脚步。
后厨的玻璃门大敞着，操作台上连半袋食材都看不见，只有打印机在疯狂吐着订单小票，“滋滋”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后厨里格外刺耳。穿着制服的店员慢悠悠地靠在墙边刷手机，见陈默傻站着，不耐烦地扬了扬下巴：“取餐？自己拿，单子都在桌上。”
陈默盯着那摞足有半臂高的订单，手指无意识地着电动车钥匙。这些单子上的配送时间几乎都是半小时前，可餐盒里连个热气都没有。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在骑手群里看到的消息——有人说现在不少网红店靠刷单冲销量，平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天竟让自己撞上了。
“兄弟，这店天天这样？”陈默壮着胆子问旁边抽烟的外卖员。那人吐出个烟圈，冷笑一声：“见怪不怪了，上个月我跑这儿，一下午接了八单‘幽灵餐’，全是刷单的。你别看单子多，其实都是假的，占着配额，真单子都被挤没了。”
这话像根刺扎进陈默心里。他每天起早贪黑，为了抢单争分夺秒，结果真正能赚钱的订单却被这些虚假数据挤占。想起母亲住院的医药费账单，想起陆远教他编程时说“技术该用来解决问题”，他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背过身对着后厨和订单小票快速拍照。
刚把手机塞回口袋，店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眼神像鹰一样盯着他：“拍什么呢？”陈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强装镇定地晃了晃手机：“导航出问题了，拍个地址给站点报备。”店长上下打量他几眼，没再追问，但那眼神让陈默后背发凉。
当天深夜回到出租屋，陈默翻出白天拍的照片仔细研究。二十多张照片里，订单小票上的顾客信息模糊不清，可商家名称、下单时间和出餐状态都拍得清清楚楚。他想起陆远教过的数据分析知识，打开电脑试着整理这些数据，发现光是这一家店，每天的虚假订单就有上百单。
“小陈，还没睡？”张大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陈默慌忙合上电脑，却被张大海眼疾手快按住：“别藏了，我在骑手群看你问刷单的事儿了。”老骑手往床上一坐，点了根烟，“这水可深着呢，有些平台为了数据好看，和商家穿一条裤子。上个月老王就因为举报刷单，首接被封号三天。”
陈默咬着牙说：“海哥，咱们每天累死累活，结果都在给这些虚假数据打工。我妈看病等着用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欺负人！”张大海沉默许久，把烟头按灭在塑料瓶里：“你想怎么办？光凭几张照片可扳不倒他们。”
接下来的半个月，陈默像变了个人。他不再闷头跑单，而是专门往那些销量异常高的店铺跑。有时在店外一等就是两小时，用手机记录进店顾客和订单数量；有时故意和刷单手搭话，套取刷单流程的细节。有次差点被商家的打手盯上，他骑着电动车在小巷里绕了七八圈才甩掉人。
他把收集到的证据分门别类整理：视频里，刷单手在仓库里批量操作手机下单；截图中，同一账号在半小时内下了二十单不同菜品；还有从骑手群里汇总的各地刷单案例。整整32G的文件，每一个字节都凝结着他的愤怒和不甘。
当他带着这些证据找到陆远时，程序员转动轮椅调出后台数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看，这些商家的虚假订单占比超过70%，而且……”他放大屏幕上的曲线图，“平台算法会优先把流量分给高销量店铺，形成恶性循环。更可怕的是，这些异常数据在后台居然显示正常，明显有人在篡改数据。”
陆远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取更深层的数据：“小陈，你看这个资金流向——部分刷单佣金最终流入了平台高管的关联账户。这己经不是普通的商家违规，是有组织的利益链。”陈默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有人举报刷单，都会不了了之。
就在他们准备进一步调查时，陈默的手机突然收到条匿名短信：“收手吧，别把命搭进去。”他看着这条没有号码的信息，想起前几天在巷子里被跟踪的经历，后颈泛起阵阵凉意。但当他转头看见电脑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听见陆远因为病情加重而压抑的咳嗽声，心里反而涌起一股狠劲——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要撕开这层黑幕。
第二天一早，陈默照常去站点接单，却发现自己的派单量锐减。原本热门区域的订单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偏远郊区的零散单子。张大海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开始动手了。不过你小子有种，我老张跟你干！”
当晚，二十多个骑手在夜市摊秘密集会。烤串的烟雾缭绕中，大家传阅着陈默收集的证据。有人摇头叹气，说举报过好几次都石沉大海；有人握紧啤酒瓶，说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得联合起来！”陈默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单个举报没用，但如果全云海市的骑手都发声，他们还能捂得住吗？”
散会后，陈默骑着电动车在空荡的街道上飞驰。夜风呼啸而过，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晓雨发来的消息：“听说你在调查刷单？需要帮忙随时说。”他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微微上扬。这场与黑暗的较量，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某栋写字楼的监控室里，几台屏幕正实时播放着他的行踪。画面里，他的电动车尾灯渐渐融入夜色，而暗处的阴谋，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