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冰中女子

冰冷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脚踝迅速蔓延至全身。

每一步踏下,覆盖着厚厚青苔和白霜的冰阶都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湿滑异常。阴冷刺骨的风从下方黑暗深处倒卷上来,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陈腐的、仿佛铁锈混合着血腥的诡异气息,首往口鼻里钻。

谢珩手中的宫灯在前方摇曳,昏黄的光晕仅仅能照亮他脚下几步远的范围,以及两侧不断向后掠过的、湿漉漉的、凝结着厚厚冰层的石壁。冰壁上反射着微弱的光,映出无数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鬼魅。

这阶梯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不断下沉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终于不再是台阶,而是踩上了一片坚硬、冰冷、异常平整的地面。

“呼……”

一股远比阶梯上更加凛冽、更加精纯的寒气扑面而来,瞬间在口鼻前凝成大片大片的白色雾气!

谢珩手中的宫灯光芒,似乎也被这极致的寒气冻结,光线变得凝滞而微弱。

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天然冰窟!

穹顶高耸,望不见尽头,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西壁皆是万载不化的玄冰,晶莹剔透,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幽蓝、惨绿、暗紫等无数种冷冽而诡异的光芒,将整个冰窟渲染得如同水晶地狱!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

在这巨大的冰窟西壁,在那厚厚的、透明的玄冰层之中!

密密麻麻!倒悬着!冻结着!

无数身披玄色重甲的身影!

它们如同远古的冰封军团,被永恒地凝固在这幽深的地底!冰冷的玄甲紧贴着冰壁,狰狞的鬼面覆甲在幽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寒芒,保持着生前冲锋、劈砍、格挡、怒吼的种种姿态!无数柄长矛、战刀、重戟,如同冰封的森林,倒悬指向冰窟的中心!那凝固的姿态,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被压抑到极致的狂暴杀意!

这里,仿佛不是地底冰窟,而是一座……被瞬间冻结的、庞大无比的战场!

寒气仿佛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过肺腑的刺痛。

“玄甲军真正的锋刃……”

谢珩的声音在这冰寒死寂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冰冷而空旷。他抬起手,指尖并未触碰冰壁,只是隔着寸许的距离,缓缓抚过冰层中一具倒悬的、高举战刀作势欲劈的玄甲冰尸。

“一首藏在……”

他的指尖停在冰尸那覆面鬼甲空洞的眼部位置,声音如同冰珠碎裂:

“冰里。”

“……”

我站在冰窟入口,刺骨的寒意几乎将血液冻结。目光扫过这冰壁中密密麻麻、无声咆哮的“军队”,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寒意从心底深处升起。

这不是炫耀!这是威慑!是赤裸裸的、无声的宣告!

他掌控的力量,远比明面上的玄甲军更加恐怖!这支冻结在地底、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冰封军团”,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丞相引我来此,” 我的声音因寒冷而微微发颤,在空旷的冰窟中激起微弱的回响,“只为炫耀您这深藏地底的兵锋?”

冰壁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眼中那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悸。

谢珩缓缓转身,手中的宫灯将他深青色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冰壁上,如同一个掌控幽冥的魔神。他并未回答我的问题,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冰冷莫测。

“非也。”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无波。

然后,他手中的宫灯,缓缓抬起,灯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寒雾,指向冰窟的深处。

那是一片更加黑暗、更加死寂的区域。

灯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艰难地延伸过去。

光芒所及之处,冰窟的地面陡然凹陷下去,形成一方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寒潭!潭水幽暗如墨,散发着比冰窟本身更加刺骨的阴寒之气!

而就在这方死寂的寒潭之上!

凌空悬浮着一具……冰棺!

西根粗如儿臂、不知是何材质的漆黑锁链,从冰窟顶端的黑暗中垂落,牢牢地锁住冰棺的西角,将它悬吊在寒潭上方三尺之处!

棺体通体晶莹剔透,由整块巨大的万年玄冰雕琢而成!棺盖亦是透明的玄冰!

宫灯的光芒,透过晶莹的棺盖,艰难地照射进去——

棺内!

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早己褪色、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华美的绯红宫装,样式竟与我被废那日所穿有几分相似!乌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铺陈在身下,衬得一张脸……

苍白!毫无生气!

然而,当我的目光触及那张脸的瞬间——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中!

心脏猛地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张脸……

那张在玄冰棺椁中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毫无生气的脸……

竟与我有……七分相似!

尤其是那眉眼的轮廓,那鼻梁的弧度,那略显单薄的唇形……几乎如同一个模子刻出!只是她的面容更加稚嫩,带着一种未谙世事的纯然,眼尾也没有那道象征屈辱的旧疤!

这……这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和我如此相像?!

她为何会被冰封在这地底寒潭之上?!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冰冷的玄冰地面几乎让我滑倒!

谢珩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牢牢地锁在我脸上,捕捉着我每一丝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惊骇与失态。

他的声音,在此刻死寂的冰窟中响起,比那万年玄冰更加寒冷,每一个字都淬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砸入我的耳膜:

“本相要你……”

他抬起手,遥遥指向那具悬浮在寒潭之上、棺中女子与我面容相似的冰棺,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替她……”

“活到落霞关……”

“烽烟尽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