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令牌紧贴掌心,冰寒刺骨,仿佛要将血肉冻结。那浴火凤凰的纹路,如同滚烫的烙铁,在肌肤上留下无形的灼痕。
“参见统领——!!!”
三千鬼面齐声山呼的狂暴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尚在冻得梆硬的校场冻土上震颤、回响。卷起的雪沫尘埃尚未落定,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杀戮气息。
“唏律律——!!!”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马嘶,如同撕裂破布的尖刀,骤然刺破校场尚未平息的肃杀!
辕门方向!一骑快马如同燃烧的流星,不顾一切地撞破木栅!马背上骑士背插三支染血的赤翎,那是八百里加急、军情如火的特急标识!战马口鼻喷吐着浓重的白沫,显然己是强弩之末!骑士伏在马背上,甲胄破碎,浑身浴血,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软软垂着!
“报——!!!”
嘶哑绝望的吼声带着血沫,撕裂寒风!
那匹脱力的战马在冲入校场数十步后,前蹄猛地一软,轰然跪倒!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塘马狠狠甩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翻滚着,重重砸在点将台冰冷的石基之上!
“噗!” 一口暗红的鲜血喷溅在覆着残雪的青石上,迅速被冻结成刺目的冰花。
塘马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污和冻疮的脸上,一双眼睛因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瞪得几乎裂开!他死死盯着高台上那道墨黑的身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北狄…北狄王旗…重现落霞关外!”
“赫连…烬…未死!”
“前锋…溃兵…己过…黑水河…距京畿…不足…百里——!”
最后一个字吼出,塘马头一歪,昏死过去,鲜血仍在身下汩汩涌出,在冻土上蜿蜒成一条暗红的小溪。
“……”
死寂!
比方才三千玄甲山呼之前的死寂更加沉重,更加粘稠,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末日降临般的寒意!
朔风卷着雪沫,抽打在三千玄甲冰冷的鬼面覆甲上,发出“啪啪”的轻响。三千双淬火般的眸子,瞬间从高台之上那道墨黑身影,转向辕门方向那滩刺目的鲜血和昏死的塘马,最终,又齐刷刷地、带着无声的巨大压力,转回点将台!
目光如刀!似在无声诘问!
赫连烬未死!金狼王旗再现!
前锋溃兵己至黑水河!兵锋首指京畿不足百里!
落霞关的天威雪崩……竟未能葬送那头恶狼?!
面具之下,我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一股浓烈的、如同锈铁般的血腥味。左肩的箭创在重甲的压迫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在呼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赫连烬……果然还活着!
那玄熊大氅在雪浪中的沉浮……并非幻觉!
这头受伤的恶狼,非但没有退却,反而以更凶戾、更疯狂的速度,裹挟着败兵,首扑京畿心脏!他要复仇!用最血腥的方式!
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带着冰碴刮过的刺痛。
高台之上。
墨黑的身影缓缓上前一步。
玄铁面具转向台下肃立的、沉默的、却如同即将喷发火山般的三千玄甲。
“传令。”
声音透过冰冷的金属面具传出,失去了所有属于“云妃”的柔韧,只剩下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淬着落霞关风雪与血腥的质感,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呼啸的寒风,砸在每一副狰狞的鬼面之上。
“凤隐卫前出五十里。”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冻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依……”
我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空间,投向了落霞关的方向,投向了那场吞噬了三万铁骑的白色坟场。
“狼烟为号……”
声音微微一顿,如同弓弦绷至极致的颤音。
“收网!”
“哐——!”
左手那枚染血的青铜虎符,被重重拍在点将台冰冷的木案之上!暗红的血渍在青铜纹路间溅开!巨大的力量震得案上残留的积雪簌簌落下!
虎目处的暗红宝石,在晦暗天光下,闪烁着妖异而暴戾的血光!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
“诺——!!!”
短暂的死寂后!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点将台下,三千鬼面同时爆发出压抑到极致、又狂暴到极致的低吼!那吼声并非整齐划一,而是如同无数濒临爆发的火山同时发出的沉闷咆哮,带着铁血、杀意和一种被压抑后彻底释放的狂暴,瞬间汇聚成一股撕裂天地的声浪雷暴!
“轰隆隆——!!!”
铁蹄踏碎冻土的轰鸣如同滚雷平地炸响!
三千玄甲!如同沉睡的黑色火山瞬间苏醒、喷发!沉重的铁蹄践踏着污浊的残雪和冻土,汇成一股摧枯拉朽的玄色钢铁洪流!校场辕门那脆弱的木栅,在这股洪流面前如同纸片般被瞬间撕裂、冲垮!
墨色的大氅在铁流的最前方猎猎翻卷!如同引领死亡风暴的战旗!玄甲重骑卷起的狂风裹挟着雪沫和杀气,狠狠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身后。
点将台空荡下来。
唯有朔风呜咽着卷过台面,吹拂着木案上那枚染血的青铜虎符。
一道深青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风雪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空荡的高台之上。袍角拂过冰冷的台面,停在木案旁。
谢珩伸出手。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了那枚虎符。指尖,极其自然地拂过虎符边缘,一点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的血痂。
那血痂,冰冷,粘腻,带着落霞关的硝烟和校场的肃杀。
他微微抬眸,目光投向玄甲洪流远去的方向,投向那墨色大氅消失的烟尘尽头。
深潭般的眸底,冰封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欣赏的幽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微澜。
“这柄刀……”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自语,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丝……冰冷的满意。
“开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