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絮?”
冰冷的音节透过玄铁面具,如同机械般重复。面具之下,所有的表情被彻底掩藏,唯有那紧握金簪的右手,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因体内奔涌的气血与外界狂暴剑气的双重激荡,不受控制地发出细微的、如同毒蜂振翅般的……颤鸣!
谢珩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猎鹰之瞳,瞬间锁定了这几乎微不可察的颤音!
他深潭般的眼底,冰封之下,掠过一丝掌控猎物的了然。
“娘娘袖中这支金簪……”
他的声音平稳,如同在鉴赏一件古物,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穿透力。
“点翠的工艺,晕色的层次,凤尾勾连的弧度……”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刻刀,刮过袖袍的轮廓。
“是前朝内造监……独步天下的绝艺。”
“非慕容皇室嫡系……不可佩。”
“……”
他的目光并未停留,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望向了东宫深处那座被遗忘的枯井。
“冷宫枯井里……”
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叹息,带着浓重的腐土气息。
“那具穿着前朝宫装、指骨间戴着金戒指的女尸……”
“……”
他的指尖抬起,隔着虚空,极其精准地、如同触摸实物般,虚虚点向我玄铁面具遮掩下的左额角——那道狰狞扭曲、贯穿岁月的旧疤!
“娘娘额上这道疤……”
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洞穿真相的、残酷的平静。
“是被她……”
“在娘娘跌落枯井、惊恐挣扎时……”
“那具冰冷骸骨……”
“指骨间紧扣的……”
“金戒指……”
“生生刮出来的吧?”
“……”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钢针!
狠狠刺入记忆最深处那片被冰封、被刻意遗忘的黑暗!
轰——!!!
记忆的冰面瞬间被无形的巨力彻底炸碎!尘封的、带着浓烈血腥和腐臭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脑海!
冰冷的井壁!令人窒息的黑暗!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尸气味!脚下踩到的……滑腻的、碎裂的骨骼!
还有……黑暗中……那只无声无息从堆积的枯骨中探出的……冰冷、僵硬、只剩下森白指骨的手!
指骨之上……一点刺目的金光!带着无边的怨毒和死亡的气息!狠狠地、毫无预兆地……抓向跌落井底、惊恐万状的幼小脸庞!
剧痛!皮肉被撕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模糊了视线!无边的冰冷和黑暗如同潮水般吞噬而来……
“啊——!!!”
一声压抑了十年、如同幼兽被利刃贯穿喉咙般的、凄厉绝望到极致的尖啸,猛地冲破喉咙!从玄铁面具下迸发出来!在空旷肃穆的太庙殿宇内疯狂回荡!
左额那道早己愈合的旧疤,在这一刻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传来撕裂般的、深入骨髓的灼痛!仿佛那冰冷的金戒指,再一次刮开了皮肉!
“呛啷——!!!”
腰间天子剑受到主人剧烈的心神震荡与失控杀意的牵引,发出一声狂暴的龙吟!应声出鞘半尺!刺目的寒光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瞬间照亮了神龛上列祖列宗冰冷的牌位!也照亮了谢珩那双深潭般、翻涌着冰冷漩涡的眼眸!
“护驾——!!!”
新君萧恪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少年天子前所未有的惊怒和一丝被愚弄的狂怒!
“轰——!”
殿门被猛地撞开!早己在殿外戒备的玄甲武士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沉重的铁靴踏碎死寂!无数柄锋锐的长刀瞬间出鞘!冰冷的寒光如同森然的钢铁森林,瞬间充斥了整个太庙殿宇!刀锋所指,正是丹墀之下那道因剧痛和回忆而失控、剑己半出的墨黑重甲身影!
混乱!杀机!瞬间爆发!
就在这刀光剑影、杀机西溢的混乱之中!
那道深青色的身影,如同融入狂风的鬼魅!无视了迎面劈来的森然刀锋!他的身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在刀锋的缝隙间几个闪烁!
沉水香那清冽而厚重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瞬间迫近!
一只枯瘦、冰凉、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如同从幽冥中探出的铁钳,精准无比地、不容抗拒地扣住了我紧握金簪、因剧痛和愤怒而颤抖的右手手腕!
冰冷!坚硬!如同玄铁铸就!
巨大的力量瞬间扼住了所有动作!金簪在掌心发出不甘的嗡鸣!
“公主的恨……”
谢珩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低沉,冰冷,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低语,每一个字都淬着万载不化的寒冰,清晰地钻入因痛苦而混乱的脑海。
“本相……”
“知道。”
他微微一顿,扣住手腕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锁链,传递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但今日……”
“这把火……”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决断:
“该烧到……”
“正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扣住我手腕的枯瘦手指,极其巧妙地一拂、一弹!
一股阴柔而沛然的力量瞬间透入!
“咻——!”
掌心那支蓄满了怨毒与杀意的赤金点翠凤簪,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射出!化作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脱手飞出!
快!准!狠!
无视了混乱的人群!无视了森然的刀光!
如同被命运牵引的箭矢!
“咄——!!!”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闷响!
金簪的簪尖,精准无比地、深深地钉入了太庙神龛最深处、最幽暗的角落——
那块落满灰尘、字迹暗淡、上书“哀帝慕容彦”的灵位!
正中!
“慕容彦”三个字的中心!
金簪的尾羽,兀自……在死寂的空气中,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