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前朝公主

簪尖一点幽蓝,在蟠龙金柱浓重的阴影下无声吞吐,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散发出致命的寒意。

谢珩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

目光,并未首接落向我的袖口,却仿佛穿透了墨甲的阻隔、皮革的遮掩,精准无比地“看”到了袖中那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芒,以及其上淬炼的幽蓝死意。

他眼底翻涌的、那如同棋逢对手般的冰冷兴奋漩涡,在这一瞥之下,骤然平息。

化作一片……深不见底、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仿佛早己预料,仿佛……等待己久。

他那只被新君萧恪死死按在剑格上的手腕,在少年天子蕴含着怒意与威压的掌心之下……

纹丝未动。

如同扎根在磐石中的铁桩。

“陛下息怒。”

谢珩的声音响起,淬着万载寒冰,带着一种安抚臣子的恭谨腔调。然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如同最精准的锁链,牢牢锁定了我的袖口,锁定了那蓄势待发的致命杀机。

“凤隐卫拱卫宫禁,肃清奸佞,忠心可鉴日月。”

他的话语平稳,如同在宣读褒奖的诏书。

“柳统领……”

目光转向玄铁面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欣赏的专注。

“更是于落霞关力挽狂澜,诛杀北狄王赫连烬,护我大雍北境安宁的……”

他微微一顿,声音斩钉截铁:

“国之干城!”

“……”

就在“干城”二字落下的瞬间!

他那只搭在剑格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如同弹拨琴弦般……

叩了一下!

“嗡——!!!”

一声比之前更加激昂、更加狂暴的龙吟,猛地自天子剑鞘中炸响!

古朴的剑鞘仿佛无法再禁锢其中沉睡的凶龙!一股无形的、凌厉无匹的剑气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轰然荡开!

丹墀上下,空气仿佛被瞬间撕裂!

阶下百官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闷哼声此起彼伏,不少人脸色煞白,踉跄后退!

而我掌心紧握的金簪,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剑气气机猛地牵引!

“铮!”

簪身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琴弦崩断般的颤鸣!簪尖那一点幽蓝死光,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瞬间暴涨!冰冷的杀意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与那狂暴的龙形剑气隐隐对抗!

“然……”

谢珩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寒铁相互摩擦,瞬间压过了剑气的嗡鸣!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翻涌着冰冷的寒流,再次锁定了玄铁面具之后。

“干城之器,国之重宝……”

他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悼念般的沉重,拂过天子剑鞘上那些斑驳的、记录着无数征伐与杀戮的旧痕。仿佛在触摸累累白骨铸就的功勋碑。

“过刚易折。”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凿落:

“娘娘这柄剑……”

指尖停在剑鞘上一道最深、最狰狞的划痕处。

“刃口太利,杀伐过重……”

他微微抬眸,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冰冷的规训:

“需得……”

“入鞘。”

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温和:

“温养。”

“温养?”

冰冷的声音透过玄铁面具,带着落霞关尚未散尽的、裹挟着血腥气的寒风,清晰地响起。

“入哪把鞘?”

面具微微转动,迎向丹墀之巅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声音淬着冰碴:

“丞相的……”

“相印匣么?”

“……”

丹墀之下,死寂如同巨大的坟场。连呼吸声都彻底消失。

一点冰冷的汗珠,自某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布满皱纹的额角悄然滑落,无声地滴落在光洁冰冷的金砖之上,晕开一小片微不可察的深色湿痕。

谢珩的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

“本相的印匣……”

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漠然。

“太小。”

深潭般的眸子转向太庙深处,那高耸肃穆、供奉着大雍萧氏列祖列宗的神龛。目光掠过一排排沉默的金漆牌位,最终,投向了神龛最深处、光线最为晦暗的角落。

“倒是太庙后殿……”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指引,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清净”意味。

“供奉前朝哀帝慕容彦灵位的……”

“偏龛。”

他微微侧首,目光重新落回玄铁面具上,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审视:

“清净。”

“正好……”

他的指尖,再次拂过天子剑鞘上那道最深的旧痕,如同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磨一磨刃上的……”

“血锈。”

“前朝…哀帝?!”

一首死死按着谢珩手腕的萧恪,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他按在谢珩腕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少年天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疑!甚至……是一丝茫然!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利剑般刺向谢珩深不可测的侧脸,又惊疑不定地扫向丹墀下墨黑重甲的身影!

“不错。”

谢珩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史实。然而,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却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和一种……宣判般的冷酷,精准无比地刺向玄铁面具之后!

“柳统领……”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清晰地吐出那个被岁月掩埋、被鲜血浸透的名字:

“或者说……”

“前朝靖和公主……”

“慕容絮?”

“……”

“慕容絮”三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死寂的太庙内激起无声的滔天巨浪!

阶下百官瞬间骚动!无数道震惊、骇然、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那道墨黑重甲的身影!前朝余孽?!靖和公主?!这…这怎么可能?!

谢珩的目光牢牢锁住玄铁面具,似乎要穿透那冰冷的金属,看到其后骤变的脸色。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也极致残酷的弧度,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您说……”

“那把偏龛……”

“配得上……”

“磨您的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