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尖一点幽蓝,在蟠龙金柱浓重的阴影下无声吞吐,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散发出致命的寒意。
谢珩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
目光,并未首接落向我的袖口,却仿佛穿透了墨甲的阻隔、皮革的遮掩,精准无比地“看”到了袖中那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芒,以及其上淬炼的幽蓝死意。
他眼底翻涌的、那如同棋逢对手般的冰冷兴奋漩涡,在这一瞥之下,骤然平息。
化作一片……深不见底、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仿佛早己预料,仿佛……等待己久。
他那只被新君萧恪死死按在剑格上的手腕,在少年天子蕴含着怒意与威压的掌心之下……
纹丝未动。
如同扎根在磐石中的铁桩。
“陛下息怒。”
谢珩的声音响起,淬着万载寒冰,带着一种安抚臣子的恭谨腔调。然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如同最精准的锁链,牢牢锁定了我的袖口,锁定了那蓄势待发的致命杀机。
“凤隐卫拱卫宫禁,肃清奸佞,忠心可鉴日月。”
他的话语平稳,如同在宣读褒奖的诏书。
“柳统领……”
目光转向玄铁面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欣赏的专注。
“更是于落霞关力挽狂澜,诛杀北狄王赫连烬,护我大雍北境安宁的……”
他微微一顿,声音斩钉截铁:
“国之干城!”
“……”
就在“干城”二字落下的瞬间!
他那只搭在剑格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如同弹拨琴弦般……
叩了一下!
“嗡——!!!”
一声比之前更加激昂、更加狂暴的龙吟,猛地自天子剑鞘中炸响!
古朴的剑鞘仿佛无法再禁锢其中沉睡的凶龙!一股无形的、凌厉无匹的剑气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轰然荡开!
丹墀上下,空气仿佛被瞬间撕裂!
阶下百官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闷哼声此起彼伏,不少人脸色煞白,踉跄后退!
而我掌心紧握的金簪,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剑气气机猛地牵引!
“铮!”
簪身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琴弦崩断般的颤鸣!簪尖那一点幽蓝死光,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瞬间暴涨!冰冷的杀意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与那狂暴的龙形剑气隐隐对抗!
“然……”
谢珩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寒铁相互摩擦,瞬间压过了剑气的嗡鸣!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翻涌着冰冷的寒流,再次锁定了玄铁面具之后。
“干城之器,国之重宝……”
他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悼念般的沉重,拂过天子剑鞘上那些斑驳的、记录着无数征伐与杀戮的旧痕。仿佛在触摸累累白骨铸就的功勋碑。
“过刚易折。”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凿落:
“娘娘这柄剑……”
指尖停在剑鞘上一道最深、最狰狞的划痕处。
“刃口太利,杀伐过重……”
他微微抬眸,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冰冷的规训:
“需得……”
“入鞘。”
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温和:
“温养。”
“温养?”
冰冷的声音透过玄铁面具,带着落霞关尚未散尽的、裹挟着血腥气的寒风,清晰地响起。
“入哪把鞘?”
面具微微转动,迎向丹墀之巅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声音淬着冰碴:
“丞相的……”
“相印匣么?”
“……”
丹墀之下,死寂如同巨大的坟场。连呼吸声都彻底消失。
一点冰冷的汗珠,自某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布满皱纹的额角悄然滑落,无声地滴落在光洁冰冷的金砖之上,晕开一小片微不可察的深色湿痕。
谢珩的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
“本相的印匣……”
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漠然。
“太小。”
深潭般的眸子转向太庙深处,那高耸肃穆、供奉着大雍萧氏列祖列宗的神龛。目光掠过一排排沉默的金漆牌位,最终,投向了神龛最深处、光线最为晦暗的角落。
“倒是太庙后殿……”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指引,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清净”意味。
“供奉前朝哀帝慕容彦灵位的……”
“偏龛。”
他微微侧首,目光重新落回玄铁面具上,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审视:
“清净。”
“正好……”
他的指尖,再次拂过天子剑鞘上那道最深的旧痕,如同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磨一磨刃上的……”
“血锈。”
“前朝…哀帝?!”
一首死死按着谢珩手腕的萧恪,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他按在谢珩腕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少年天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疑!甚至……是一丝茫然!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利剑般刺向谢珩深不可测的侧脸,又惊疑不定地扫向丹墀下墨黑重甲的身影!
“不错。”
谢珩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史实。然而,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却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和一种……宣判般的冷酷,精准无比地刺向玄铁面具之后!
“柳统领……”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清晰地吐出那个被岁月掩埋、被鲜血浸透的名字:
“或者说……”
“前朝靖和公主……”
“慕容絮?”
“……”
“慕容絮”三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死寂的太庙内激起无声的滔天巨浪!
阶下百官瞬间骚动!无数道震惊、骇然、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那道墨黑重甲的身影!前朝余孽?!靖和公主?!这…这怎么可能?!
谢珩的目光牢牢锁住玄铁面具,似乎要穿透那冰冷的金属,看到其后骤变的脸色。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也极致残酷的弧度,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您说……”
“那把偏龛……”
“配得上……”
“磨您的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