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最偏僻角落一间废弃的柴房。
这里远离秽巷的恶臭,只有陈年木柴的腐朽气息和冰冷的灰尘。一盏如豆的油灯在破旧的窗台上摇曳,勉强照亮狭小的空间。
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只铺着一层薄薄的、还算干净的干草。额角的伤处被简单的清洗包扎过,但依旧隐隐作痛。身上沾着的零星污秽也被擦去,换上了一身同样破旧但干燥的粗布衣裳。
秽巷那场“意外”…成功了。张嬷嬷和那两个婆子,此刻恐怕正在地狱里哀嚎。而我,虽然也被飞溅的污物波及,晕了过去,但显然,有人不想让我死在那里,把我弄到了这里。
是谁?林晚?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酸痛。
“吱呀——”
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是翠儿!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破旧的粗布包袱,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深深的恐惧。
“柳…柳絮姐…” 翠儿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快步走到我身边蹲下,将包袱塞进我怀里,压低声音,带着哭腔,“你…你没事吧?吓死我了…秽巷那边…太可怕了…”
我看着她惊恐的眼睛,心头微暖,哑声道:“还…还好…死不了…你怎么来了?”
“是…是有人…” 翠儿警惕地看了看门口,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用气声,“是有人…把这个…塞在我浆洗房的门缝里…指明了…要给你…” 她指了指那个包袱。
有人?给我?
我的心猛地一跳!难道是林晚?
我强撑着坐起身,忍着全身的酸痛,颤抖着手解开那个粗布包袱。
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个小小的、边缘被烧焦的、看不出材质的皮囊。入手冰凉坚韧,带着硝制过的特殊气味。
这是…什么?
我疑惑地解开皮囊的系绳,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异常坚韧厚实的…羊皮卷?
展开羊皮卷。上面用一种极其特殊、如同燃烧火焰般的暗红色颜料,书写着几行刚劲有力、锋芒毕露的北狄文字!
我前世在威远侯府书房外偷听时,曾远远见过北狄使臣呈上的国书,认得这种字体!
目光扫过那几行火焰般的文字,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云舒姑娘妆次:”
“黑石峪粮道己断,李凤仪弃子无疑。汝之手段,孤甚欣赏。”
“此腐朽王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覆灭只在朝夕。何不与孤联手?”
“他日山河倾覆,后位虚席,待卿共掌。”
“赫连烬手书。”
落款处,是一个用同样暗红颜料勾勒出的、狰狞咆哮的北狄狼头图腾!栩栩如生,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与霸气!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
赫连烬!北狄七皇子!他…他竟然知道我的化名“云舒”!他知道黑石峪粮道!他知道李凤仪完了!他甚至…知道我在这东宫深处做的一切!
他向我递来了橄榄枝!联手?覆灭大雍?许以后位?!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这柴房的寒意更甚百倍!
这封密信,是招揽?还是…更致命的试探?他是何时盯上我的?他到底知道多少?!
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柳絮姐…这…这是什么啊?” 翠儿看着我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不安地问道。
我猛地回过神!不行!这东西绝不能留!更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没…没什么…”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是…是以前家里的一点旧东西…不值钱的…翠儿,谢谢你…你快回去吧!这里…这里不安全!”
翠儿虽然满心疑惑,但看我神色不对,又想起秽巷的惨状,也不敢多问,点点头,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便匆匆离开了柴房。
柴房内,只剩下我一个人。
冰冷的空气包裹着全身。油灯的火苗在寒风中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我扭曲晃动的影子。
我死死攥着那张滚烫的羊皮卷,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坚韧的皮料中。赫连烬那火焰般的字迹和狰狞的狼头图腾,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眼睛和灵魂。
后位?共掌山河?
呵…好大的诱饵!
我挣扎着爬到窗边,拿起那盏微弱的油灯。
将羊皮卷凑近跳跃的火苗。
暗红色的字迹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变得焦黑、蜷曲,散发出蛋白质燃烧的焦糊气味。那狰狞的狼头图腾,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
我将燃烧的羊皮卷扔进窗台下那个用来取暖的、只剩下冰冷余烬的破旧炭盆里。火苗很快吞噬了它,发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火光映亮了我苍白的脸。
火光跳跃,映在我眼底深处,那里不再是惊惶的泪水,而是淬炼过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冷静与决绝。
赫连烬…
这盘棋,你下得太早了。
也…太小看我云舒了。
大雍的覆灭?你的后位?
我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让李凤仪,失去她视若性命的一切!让她在绝望和痛苦中,偿还前世的血债!
至于这江山…这后位…还有你这头来自北狄的恶狼…
我们……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