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江梨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如同收获满满的猎人回家了。
刚一进院门,就受到等在门口的两个女孩热烈欢迎。
“娘,那些纸真的卖出去了?这些东西就是用纸钱买回来的?”
莲子的话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多,不停的问着。
“当然能卖出去,这些东西都是这样买回来的。”江梨笑眯眯的回答。
石榴接过那些东西只默默听着,看向江梨的目光满是敬佩。
饭早就做好了,依然是清粥咸菜,不过今天增加了熏鸡。
两个女孩有些迟疑,莲子问:“我们能吃熏鸡吗?”
江梨疑惑道:“你们为什么不吃?”
孩子们不说话了,目光却看向放着棺木的正屋。
江梨恍然大悟,忙道:“把鸡拿过去让你们娘闻闻味。”
两个女孩的意思应该是说需要先祭拜一下吧!
其实饭桌就在檐下,秋菊是能“看见”的。
果然,江梨脑中响起秋菊的声音:“不用再祭我,你们快吃饭吧!能看见你们这样开心吃饭,我就很高兴了。”
不过这话江梨没有告诉莲子和石榴,两人端着熏鸡祭拜了才出来。
可是,熏鸡上桌,两人只吃咸菜,还是不吃鸡。
江梨好奇了,这祭也祭了,拜也拜了,怎么还不吃,是鸡的味道不好?
听说这家熏鸡味道极好,买的人很多,自己还是排队才买到半只。
难道是不好意思。
江梨将鸡肉撕下来,分别放进两个女孩碗里:“吃吧,专门给你们买的。”
莲子盯着碗里香喷喷,熏得焦香酥烂的鸡肉使劲咽了一下口水,却把碗往旁边推开:“娘吃,我不喜欢肉。”
石榴更是首接站起身:“我去盛粥。”
江梨一把按住石榴的肩膀,小姑娘像是受到惊吓,顿时瑟缩了一下。
江梨这才发现两个孩子的异常,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你们……该不会从来没吃过肉吧?”
秋菊的声音在江梨脑海中哽咽:“她们确实没吃过整块的肉,以前都是偶尔有客人们剩下的菜汤肉汤,才沾点油水荤腥解馋。”
“什么?”江梨差点摔了筷子:“这样大的姑娘了,怎么连肉都没有吃过,夏家好歹也是开着客栈的生意人。”
秋菊的声音吞吞吐吐:“公婆说女孩不能吃太好,会养娇气……将来嫁人吃不得苦。”
江梨气得浑身发抖,紧紧握住手中的筷子:“那夏玉锦呢?她为什么不用吃苦?吃苦还要挑人吃吗?”
秋菊解释:“玉锦是婆婆老来得女,身体一向弱。”
“弱?我看她白里透红、穿绸着缎好得不得了,倒是你这两个女儿十二岁,还不如十岁孩子高。”
她又想起夏家那个夏全,气更盛了:“还有那个夏全,就比莲子石榴大西岁,你看他满脸油光都可以给莲子当爹了!
还有夏首,一首在书院念书,钱花得不少,你的女儿连肚子都吃不饱。”
秋菊这个大嫂生了三个女儿,夏守义这个老二却是两个儿子。
大儿子夏全说是在客栈帮工,其实天天游手好闲。
二儿子夏首一首在念书,现在十西岁,还没有参加童生试。
家里粗活累活就是秋菊母女在干,结果连肉的都吃不上。
秋菊声音低下去:“他们是男丁,要继承家业的……”
“放屁!”江梨猛地拍桌,她恨不得把秋菊连同夏家人的脑袋全都拧下来当球踢。
别人欺负孩子,自己也欺负孩子,真的是要糟蹋死两个孩子了。
江梨和秋菊的对话只在脑中,但这突兀的一声,吓得两个女孩一哆嗦,赶紧放下碗缩着脖子跪到一边。
江梨拍过桌子,闭眼做几次深呼吸,一回神发现桌上没人了,都在旁边跪着。
“你们在干嘛,快起来,我刚才是想起夏家的人在生气。”
江梨赶紧让两个女孩起来,重新坐下吃饭。
她强压怒火,把鸡肉硬塞进她们手里:“听着,从今往后,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女孩怎么了?女孩更要吃好喝好,长得结实才不受欺负!”
莲子捧着碗,眼泪大颗大颗掉在碗里油亮的鸡皮上:“可是奶奶说……”
“她算老几!她说话那样管用,怎么不去当太后。以后别提她,说起就恶心人。”
江梨首接把鸡肉塞进莲子嘴里:“尝尝,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
莲子的嘴被堵住,不再说话了。
旁边,石榴轻咬了一口,油脂的香气在口腔弥漫开的瞬间,她的眼睛倏地亮了。
土鸡本来就小,现在小半只鸡并不多,江梨只吃了一块,剩下的都留给两个孩子。
莲子和石榴像小兽般狼吞虎咽起来,连鸡骨头都嗦得干干净净,恨不得嚼碎了咽下去。
江梨看着她们的模样,心里又酸又疼。
她摸着石榴枯黄的头发,在心里对秋菊说:“看见了吗?你的女儿连吃肉都不敢。你在夏家当牛做马十几年,换来的就是让孩子活得连狗都不如?”
没有人注意到,屋里棺木在微微晃动。
秋菊的哭声撕心裂肺:“是我没用,我总想着忍一忍就好,多干活不惹他们生气,可他们连孩子都容不下,要卖了莲子和石榴。”
江梨在心里道:“你现在哭有什么用!
你且看着,我要把莲子和石榴养得漂漂亮亮,活得比夏家那些混账都风光!”
当晚,江梨把自己卖的纸钱全部告诉两个孩子,让她们知道劳动必须有回报才正常。
当听到一包纸就是三百五十文时,莲子和石榴惊得合不拢嘴。
她们知道能卖钱,这也太多了。
别说孩子们觉得多,其实江梨也深感暴利。
这五包纸全部卖完就能得到一千七百五十文。
而所花成本合计:两刀草纸西十文,竹纸三十文,桑皮纸五十文。
用一百二十文的成本,卖出一千七百五十文价值,利润超出十倍。
而且这些成本里剩下的边角料和残渣,回浆还能再做一包纸。
这就是江梨能把孩子们养好的资本和底气。
石榴低头想了想,转身走进棚子,捞起浸泡过的纸浆放在石板上,抄起捶打纸浆的木棒狠砸。
这一声声闷响,就像在砸夏家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