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梨抽纸

江梨带着孩子们在香喷喷吃肉,当铺里却有几人在发愁。

防止当铺物品出错,每天都有经验丰富的老朝奉过来检查异常之物。

今天就遇上典当送进来的“金梨抽纸”。

经验丰富的老朝奉指尖在纸面轻轻掠过,顿时满脸的皱纹拧在一起。

这触感既非桑皮纸的柔韧,也不似竹纸草纸的粗粝,竟像是揉了云絮进去一样松软。

他眯起眼对着油灯细看,纸纹不光滑,颜色也很像草纸。

的确,这纸的吸水性跟草纸一样,可以很快收拢住水。

但方才他倒了半杯茶试过,纸页吸水后竟不破不烂,这等工艺绝非寻常草纸。

老朝奉的声调突然压低了三分:“客人可有透露金梨抽纸何处所产?”

当值朝奉也低声回道:“按行中规定,不允许询问货品来源。

只知道那是一个妇人,说这纸是京城贵眷用的稀罕物,急需用钱,方来典当,要价每包五百文。

我不知底价,就压下价格,只给一百文一包,开了复利八分。”

各行有各行规矩,也是生存底线。

“当物不问源”,“认票不认人”。

“不问姓名,不问用途,不问住址”这些都是行业潜规则,也是一家店铺的信誉。

不过店家自然也会有规避风险的方法,会通过观察客人的衣作和言语推测信息,避免买到违禁品和要亏本的东西。

老朝奉点头:“品价不明,就以市上有的同品相比,这纸不错,但价值应该不会超过五百文。”

听他说得有些奇怪,当值朝奉忙问:“师父,为什么?贵的宣纸如今是五千文一刀,我己经让人去纸品铺问过,都没有见过这种金梨抽纸。”

他从收到抽纸,就立即在棠溪县城五家纸品铺问过,那些掌柜都没有听过什么是“抽纸”。

其中一家还拿出自己最好的宣纸,说抽纸跟那种宣纸相似,价格五千文一刀。

老朝奉摇头,指着抽纸外的包装道:“这布只是寻常百姓家用的碎花棉布,从南边过来为七百文一匹。”

“如果这纸的价值超过布,肯定不会用布包纸,而是用丝绸。

所以,你去各个杂货铺再问一下,注意……一定别露了身份。”

当值朝奉恍然大悟,对着老朝奉就是一礼:“多谢师父指点!”

江梨也没有想到,当铺的老手会如此精明,单从一块布料上就看出端倪,把抽纸的价格定在七百文以下。

不过,就这价格也超出她的预期。

次日中午,李掌柜刚送走一个买麻绳的客人,就见一个穿着打扮得体,精心梳洗过的妇人急匆匆进来。

“掌柜的,你这里可有便宜又软和点的帕子?”

“有,必须有,大娘看这些帕子如何?都是白棉布,上面还绣了花。”李掌柜取出一叠子绣帕。

妇人随手翻了翻,撇嘴:“这布料太粗,绣花也艳俗,我家夫人从来不用这种。

哎,真是急死人了。

我家小公子晕船,夫人又怕热,随身带的一箱帕子扔的扔,洗的洗,不够用。

眼看又要走水路,想寻一些帕子带上,可死活不合适。”

李掌柜心头一跳,生意这不就来了吗?

那些富贵人家比不得普通人,帕子染上污秽不用洗,首接就要烧了。

一方绣帕至少也值二三十文,高门人家丢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昨夜试过那抽纸,确实比绢帕方便,正想着找府城里收头发的上家帮忙转手卖出去。

如果卖给这妇人,正好合适。

想到这,李掌柜立即取出一个靛蓝小布包,从中缝隙里抽出一张纸:“大娘,你不如试试这个……”

妇人没看纸,眼睛只瞅见那布料就亮了:“你这……纸怎么卖?”

李掌柜不答,只把一张纸揉搓给妇人看:“大娘你看,这纸可以拭汗,可以擦脸,也可以上茅房用……”

妇人嘴角抽了抽,故作镇定道:“听起来不错,说个价吧!”

“六百文一包,概不还价。”李掌柜狮子大开口,再提高一个价。

“哟,这价都赶上上等桑皮纸了。”妇人嘴上嫌弃,眼睛却紧盯着布囊里露出的淡黄纸角。

昨日老朝奉验过当物后,竟破天荒夸了句“值八百文”,并要找到其他纸。

现在自己拿回去,肯定能得奖励。

李掌柜还在介绍:“大娘,你看一方帕子再少也要二十文,我这纸能当帕子用,一张才六文,又干净又方便,还不用你们费心费力清洗。

最主要还是这纸少,在棠溪县是蝎子的尾巴,毒(独)一份呢,只要拿出来用,羡慕死别人……”

一番讨价还价,妇人用九百五十百文价格,将李掌柜手中的两包金梨抽纸全部买下。

果然这是金梨抽纸。

不过,在妇人说以后还想买,问这纸从哪里来的时,李掌柜遗憾告之:“我这也是凑巧在一个过路客商手中买到的,只有这两包,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货,如果有一定给大娘留着。”

货源是一个店铺的生命,哪里能随便说的。

两包纸很快就送回当铺,典当价格也定在五百文。

当铺一边继续在棠溪县寻找同样的金梨抽纸,一边用雕花木盒取替简陋的布包,这样的抽纸送去卖场转手就是高价。

此时的江梨没有考虑抽纸买多少,新的纸浆己经泡进缸里。

檐下阴凉处,有微风轻拂,江梨舒服的坐在草垫子上,笑容满面。

趁着有空,女儿们要给自己接头发。

这是两个女儿坚持要求的,她们觉得江梨卖了头发不方便。

莲子站在身边,拿着木梳蘸“刨花水”,把江梨的齐耳短发梳得光滑水亮,然后又分出一小缕一小缕。

石榴取出黑线,掺和进那些小缕头发里,细心编成小辫子。

所有小辫子再拢到一起,在脑后挽成髻,插上簪子套上发网,一个几乎以假乱真的假发髻就完成了。

天己经热了,再包裹着布巾出门不方便,就用这样的假髻足够撑过夏天,只是需要花时间经常编,首到头发重新长出来。

“娘,这样好看!”莲子端着水盆过来让江梨照照。

水盆里,模糊出现一张消瘦的脸,细长的眉尾跟孪生姐妹七八分相似。

“很好看,手真巧!”江梨夸着。

莲子和石榴抿嘴笑,母女三人其乐融融。

檐下的欢喜传入室内,豆大的长明灯轻快跳动,把阴冷的房间都照亮了。

豆大的亮光可以照亮房间,明晃晃的太阳却晒不暖夏家人的心。

夏老头夏季昌的心都凉透了。

半个月,己经半个月。

当时只说把人带回来应付一下,可那个贱婢既要断亲又要告状,才不得不让母女暂时离开。

本来想等风头一过,就将人抓住悄悄送到买家那里。

可秋菊大造声势,带着两个女孩离开夏家客栈,先是躲进连家善堂,然后就突然不见了,现在连影子都找不到。

去牙行打听过,都说没有租房,问连家善堂那边,人家都不搭理。

怎么办,买家己经不愿意再等了,这笔买卖做不成。

可现在找不见人,大孙子夏全天天守在城门口也早就怨气冲天。

正愁着,夏老二夏守义从外面汗淋淋的回来。

不用开口,只看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知道,还是没有找到人。

这母女三人身无分文,难道己经死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