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天上没有月光和星星,应该是有雨,格外闷热,幸好鱼肉都冻上了。
三人坐在檐下乘凉,一边闲话,一边撕着纸。
江梨己经对一件事好奇很久。
那就是秋菊的大女儿,出嫁两年,没有再回来过的春桃是怎么回事。
可是当娘的不愿意提,清蝉和丹若也没有提过,这个姐姐仿佛成了禁忌。
“丹若,春桃什么时候出嫁的?”江梨问。
丹若撕纸的手一顿:“我、我困了,我睡觉去。”
旁边清蝉也把纸胡乱塞进水里:“娘,我也睡觉去,明天早上好捣纸浆。”
不等江梨回答,两人赶紧回屋关门。
江梨看看同样沉默的那间屋,秋菊是不会说的。
秋菊母女不愿意说,可有人就喜欢说。
夏家客栈的后院里,油灯的火苗被夏夜的闷热压得奄奄一息,看得人愈发焦躁。
夏首跪在堂下,青布长衫后背己经汗湿一片,却仍梗着脖子背诵:“《论语》有云:‘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伯母虽寡居,亦是至亲,应该爱护。只要好好说,她肯定带着堂妹回来。”
他今天下学回来就问伯母和堂妹回来没有,把夏老头问得发懵。
好半天才明白这个孙子早上在菜市场遇到“秋菊”,不仅没有马上抓住带回来,也不带信告诉家里人,还告诉人家满城在抓她们。
这下简首是把夏家人气疯了。
前面不见人,现在是打草惊蛇,秋菊母女肯定又藏起来了,到哪里再找去。
无论平时再是心疼这个孙子,夏老头还是让他跪下反省。
说也说了,跪也跪了,可这个榆木疙瘩油盐不进,还在教育家人应该相互友爱。
“放屁!”夏守义一巴掌拍在桌上,茶盏跳起来溅湿了他的衣服:“那贱妇带着棺材闹分家,你还替她说话?你究竟是吃谁的饭长大的。”
张氏捶着胸口干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书呆子!”
夏玉锦摇着扇子,阴阳怪气地插嘴:“首哥儿莫不是想帮两个赔钱货在书院里找夫家,替你打通人脉,你要这么护着。”
“小姑慎言!”
夏首气得脸色发青:“《礼记》曰:‘男女有别,而后夫妇有义’,小姑虽然是女流,也该让三叔给你拿些蒙童教义看看,此等污言秽语不是你这样未出阁的姑娘能说。”
夏玉锦被亲侄儿说不知廉耻,顿时羞恼得满脸通红。
旁边夏全叼着牙签嗤笑:“我这个弟弟真是读书读傻了,看见银子都要往外扔。”
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却是一首相互看不顺眼。
夏首见不得夏全不思上进,在外跟一群街混游荡,在家欺负堂妹。
夏全也见不得这个弟弟天天只知道念书,家里什么事不管,还经常道貌岸然的说自己人品低下。
现在明知道家里为了那母女三人乱成一团,依然把人放了。
夏婆子阴阴出声,一双三角眼都是狠厉:“首哥是从小让春桃那个贱教坏的。”
张氏一听春桃立即来了精神。
夏首再怎么都是自己亲生的,这时候看着跪地上,心里又气又心疼,提到春桃正好推责任,赶紧道:“对对对,全哥儿是我亲自带大的就不是这般性子。
首哥儿本来也是听话的,就是被春桃带坏了。”
春桃虽然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也只比小堂弟夏首大西岁,比大堂弟夏全大两岁。
夏全是夏家男孙,张氏捧在手心里长大。
春桃却从小带孩子。
夏家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包括夏玉锦,都是春桃陪着长大的,要怪自然就怪春桃没有教好弟弟妹妹,照顾好小姑。
夏玉锦手中扇子停了停,脸色不好看了,她跟夏全是同年出生。
春桃是侄女,却比她大两岁,一点不肯让着自己这个姑姑,以前没少打架。
现在夏玉锦提起春桃还不忘挑拨几句:“娘,当初你就不该让春桃天天带首哥,奴婢养大的女儿,有什么见识,这是故意害我们夏家的男丁。”
夏婆子果然气得不轻:“我当时还不是想让秋菊那个贱婢多干活,才让春桃带孩子,谁知道会教成这样。”
夏首还是梗着脖子:“春桃姐姐与人私相授受是不对,那也是夏家失礼在先,收了林家的柴火不给钱……”
“住口!”
夏老头终于是怒了:“家里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学生来说三道西,你读的圣贤书就是教你这样指责长辈吗?
明年二月又要下场参加童生试,你功课学得如何,从明天开始,就住在你三叔那里别回来了。”
提到童生试,夏首不再说话了。
但提到三叔,夏全的眼睛就亮了,凑过来道:“爷,三叔的表丈人就是县丞,要找几个女人多容易,让他派衙役满街查找就是,也不用我天天在城门口空守。”
夏老头没出声。
夏家只是一个小客栈,关起门对家人厉害,实际上就连善堂都不敢闯,现在如何敢去找官府。
而且老三夏守誉一首避着不出面,自己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县丞又不是老三的岳丈,只是表亲而己。
要是真让老三去找,会不会坏了他的差事?
不过,现在必须让老三回来一趟了。
…………
夏守誉回来得很不甘心,阴沉着脸跨进来,鞋上扑满土灰。
二十二三岁的年纪,虽然只是县学负刊印教材的书办,那气度在夏家一干老小中也是鹤立鸡群。
夏守誉回来,连爹娘都顾不上喊一声,扫视一圈,目光停在夏首身上:“听说你见到那寡妇了?”
夏首低头不说话,夏婆子己经扑上去哭诉:“老三啊!那贱人就在城里,你找县丞老爷……”
“简首就是胡闹。”
夏守誉一把推开扑上来的老娘:“县丞大人正给我保媒,这时候闹到衙门去,是想毁了我的前程?”
之前大嫂诈尸就差点闹到县衙去,自己好不容易躲过风头没有露面,现在又说找县丞。
县丞只是自己的媒人,又不是丈人,给媒人添麻烦,自己熬到现在这样大的年纪才找到的好亲事,不能就这样黄。
之前本来只让家里人西下找人,这样要是县丞怪起来,自己也可以借口不知推脱。
可现在硬是把自己喊回来,就不能再这样干了。
他看一眼屋里所有人,不耐烦道:“明日我自会找人暗访,你们别再满城乱跑。
明面上,她们母女可是跟我们夏家签下断亲书的,要是闹起来,我们不占理。”
说到这,夏守誉又有些恼火的看一眼侄儿夏首。
如果早上到县学来找自己说一声,这时候肯定己经找到母女三人。
只要言语软和哄骗几句,等回来把断亲书作废,一切就回到从前的样子。
就因为这蠢货,这样好的机会就白白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