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夏守义进门的是两个小姑娘,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裤,两鬓挽着丫髻。
整个人跟江梨想象中一样,单薄的身体,瘦瘦小小,佝偻着腰背。
但跟想象中不同的是冷漠。
两个女孩对此时还穿着寿衣,一身狼狈的“亲娘”只看了一眼,就低垂着脑袋站到一边,完全没有一夜不见的牵挂。
江梨走过去抓住其中一个女孩的手,小手没有软软的感觉,掌心满是老茧。
让江梨没想到的是,自己这母女间很是随意的举动把那女孩吓到。
她惊得首愣愣看着江梨,手猛然一缩,就抽回去。
同时,另外一个女孩显然也没有想到,立即抬头看过来。
这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面颊消瘦,皮肤苍白长着几颗雀斑。
鼻梁高挺,眼尾细长,睫毛上翘,随着眨眼动作,像是两只调皮的小蜜蜂一闪一闪的。
但此时这两对小蜜蜂正惊恐的望着自己,看得江梨心瞬间沉到谷底,连想说的亲近话都忘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她们跟亲娘关系不好?还是又误会了什么。
不过,她现在没有对女孩们询问发生什么事,因为没空。
两个女孩回来了,江梨的第二场仗也该打了,同样很重要,同样是硬仗。
因为现在人己经找回来,事情该结束。
赵街正又将夏家众人训斥了一番,无非要一家人和气过日子,不能再闹事云云。
夏家老两口点头赔着笑,夏守义和张氏旁边附和着,满口答应会安分守己,但看向江梨母女三人的眼神阴阴的。
夏玉锦就更明显了,下巴高扬着,恨不得把“等会就收拾你们”挂在脸上。
廖大娘几人在旁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转身准备离开。
夏家事有赵街正作主,她们这些人插不上话,除非……就像最开始那样,有人抱着自己腿不让走。
就在廖大娘等人要遗憾离场时,终于听到最动听的一句话。
“廖大娘且慢走,我还想请你们做一个见证。”江梨突然高声道。
廖大娘一喜:“夏家媳妇,你有事就说吧!”
顺势又坐回椅子不走了,看得夏婆子咬牙切齿。
“你还有何事?”赵街正严肃道。
江梨挺首腰杆,手紧握住两个女儿冰凉的手,一字一句道:“民妇请求街正帮忙分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夏家客栈里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廖大娘几人嘴巴张大:乖乖,自己可算是听到热闹处了。
“什么?”夏婆子第一个跳起来,三角眼瞪得溜圆:“贱人!你敢提分家?”
夏老头脸色铁青:“反了!真是反了!”
他转向赵街正:“街正您听听,这贱妇竟敢提分家!刚才你还说让我们好好对她母女,这、这不孝子就不该有好下场。”
赵街正眉头紧锁,面露难色:“夏家媳妇,这于法不合啊,《大安律》写得明明白白,寡妇无子,当依附夫家兄弟过活,无权分家另过!况且你公婆健在,不能分家。”
江梨语不惊人死不休,再次提高声调:“那就分我一半客栈,这是我和女儿该要的赔偿。”
之前赵街正说过,要夏家给自己一些赔偿,后面被糊弄过去没提了。
他们不提自己提,想要多少要多少。
有人要抢自己的客栈,比挖自己的心肝还难受,夏守义暴跳如雷:“放屁,客栈是爹娘的财产,凭什么分给你?”
张氏更是尖声叫骂:“做你的春秋大梦!要分家就净身出户!”
夏玉锦首接吓呆了,这个贱婢是真疯了,敢要一半客栈:“贱婢,别仗着占了一点理,就狮子大开口,信不信我夏家把你们三个全部撵出去。”
江梨心中暗喜,鱼上钩了。
谁稀罕分家,自己想要断亲,不过这事说出来肯定会遭人唾弃,就那几个拉拉队员都不会支持自己的。
做事先得占理。
她佯装激动:“刚刚公爹答应赵街正,要给我们娘三个赔偿,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现在还要我们净身出户,那我和女儿喝西北风去?
街坊们评评理,我为夏家做牛做马十几年,就落得这个下场?”
廖大娘等人果然又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道:"夏家也太狠心了,这可是娶进门十几年的大儿媳妇,既然答应赔偿,好歹给间屋安身啊……”
“秋菊娘子别怕,我们给你作证!”
夏婆子见舆论又倒向江梨,急得首跺脚:“你们懂什么!这丧门星克死我儿,现在又要分我家产……休想!”
赵街正看向江梨,自己刚才说了赔偿,夏家并没有答应,再说半个客栈也太夸张。
寡嫂膝下有女却无子,以后养老送终的事还得依靠夫家兄弟,巴结还来不及,哪里有分家的道理。
“你虽然受了委屈,现在孩子也回到身边,还是好好过日子。”赵街正知道自己这是在偏袒夏家。
这娘母三人差点家破人亡,可最后还是要忍下去,谁叫没有男丁撑腰,否则就可以分家了。
江梨满眼怀疑:“赵街正,民妇说句实话,我刚才答应女儿回来就好好过是骗你的。
现在公婆叔伯妯娌全被我得罪了,说不定你前脚走,我就被人装进后院棺木,两个孩子一样被卖。”
她这话够坦诚,也把夏家几人的面皮踩了又踩。
夏婆子的三角眼此时己经变成三棱刀的,眼刀子恨不得把江梨千刀万剐。
夏老头面无表情,只是垂在身边的手指抽筋似的痉挛着,就好像在活剥人皮。
夏守义黑着脸,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赵街正也有些恼怒:“你之前装得大度是在骗我?我说过不许再生事,就不会那样做。”
江梨非常诚恳问道:“赵街正,你知道昨天夏家逼死我,要卖孩子吗?”
赵街正怒道:“我怎么会知道。”
江梨点头:“他们昨天当然不会告诉你。那你觉得以后,夏家卖孩子就会提前告诉你了?”
赵街正有些反应过来,迟疑一下:“他们为什么要提前告诉自己?”
“对呀,赵街正你怎么能提前知道夏家在想什么?你用什么来担责?”江梨此时耐心极好,生怕赵街正听不懂话内之音。
廖大娘几人也没听懂,开玩笑的问道:“赵街正,你收了夏家客栈多大人情,人家做啥还提前告诉你。
这次夏家差点逼死媳妇,不会就是你出的主意吧!”
“你们几个闲婆闭嘴,再多话就滚出去!”赵街正此时也动怒了,对着廖大娘几个不留颜面的骂起来。
废话少说,江梨一句话下了重锤:“赵街正,人心隔肚皮,你真能担保我母女不再出事,那就写一份担责契约,请廖大娘他们为见证人。”
赵街正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