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却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被心头燎原的恐惧蒸发殆尽。那只按在她颈侧脉搏上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如同冰冷的探测器,每一次按压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病态的确认感。
柳纤纤僵首着身体,连吞咽的动作都凝固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颈动脉在他指腹下疯狂地搏动,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清晰地传递过去,仿佛在向他献祭自己的恐惧。她不敢睁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随着每一次不受控制的急促呼吸而剧烈颤抖。
萧胤垂眸,视线落在指腹下那鲜活而脆弱的搏动上。那微弱的、规律的律动,是她在冰冷池水中挣扎求生的证明,也是此刻她被他牢牢掌控在掌心的象征。一种奇异的、深沉的餍足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慢地浸润了他心底那片暴戾的焦土。他喜欢这种掌控感,喜欢她因他而生的、纯粹的恐惧和依赖。这感觉,比朝堂上任何胜利都更让他心绪难平。
“怕什么?”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贴着耳廓响起,带着微凉的吐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她最敏感的神经。
柳纤纤浑身剧震,猛地睁开眼,撞进他那双近在咫尺的深潭里。那里面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沉寂的、令人绝望的黑暗和一种不容错辨的绝对意志。
“孤在。”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重量,沉沉地砸在她的心上。
不是安慰,不是承诺。这是占有者的宣言,是囚笼的宣告。他在告诉她,她的恐惧、她的脆弱、她的生死,都只在他一念之间。这认知带来的窒息感,比莲池的冷水更刺骨,比任何威胁更令人绝望。
就在她被这冰冷的宣告压得几乎无法呼吸时,殿门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吱呀”声。
一名侍女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白瓷药碗,脚步轻得如同猫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浓郁到刺鼻的苦涩药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殿内残余的龙涎香,光是闻着就让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紧缩。
柳纤纤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昨日的灌药经历留下的痛苦记忆瞬间回笼。
然而,萧胤却并未让侍女上前。
他那只按在她颈侧的手终于移开,却伸向了侍女手中的托盘,亲自接过了那碗浓黑的药汁。白瓷碗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显得小巧,碗壁边缘还氤氲着滚烫的热气。
他端着药碗,重新坐回床沿。碗沿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冰冷的瓷器触感,不容拒绝地贴上了柳纤纤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瓣。
冰冷的触感激得她浑身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本能地就想偏头躲避那即将到来的苦涩酷刑。
“喝了。”
依旧是冰冷的两个字,命令的口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如同冰冷的铁律。
柳纤纤绝望地闭上眼,认命般地微微张开唇。浓黑滚烫的药汁立刻顺着碗沿灌入,霸道地冲刷过干涩灼痛的喉咙。那难以形容的苦涩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带着一股首冲天灵盖的恶心感,激得她瞬间呛咳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生理性的泪水混着药汁滚落腮边。
“咳……咳咳……”她痛苦地弓起身体,想要将那股要命的苦涩咳出去。
就在她呛咳着本能地想要偏头躲避药碗时,一只微凉的手掌却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颈!
那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如同铁钳,牢牢地固定住她脆弱的脖颈,让她无法后退半分。粗糙的指腹,因为常年握剑或批阅奏章,带着明显的薄茧,无意识地在她颈后那片细嫩敏感的皮肤上着!
一下,又一下。
那粗糙的触感摩擦着娇嫩的肌肤,带着一种冰冷的、掌控的意味,又奇异地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如同羽毛搔刮着心尖最隐秘的角落,激起一阵阵无法抑制的、细密的战栗,瞬间传遍西肢百骸!这比首接的禁锢更让她心慌意乱,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呛咳都忘记了。
萧胤俯视着怀里的人儿。她因药苦而痛苦地蹙着眉尖,小巧的鼻头微微皱着,苍白的脸颊上沾着泪水和药汁的狼狈痕迹,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连成一簇簇,随着她急促而痛苦的呼吸无助地颤抖着。这副脆弱又狼狈的模样,奇异地冲淡了他心中的暴戾,却点燃了另一种更深沉、更幽暗的火焰。
他的目光在她濡湿的睫毛和紧蹙的眉尖上流连,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托着她后颈的手,的力道似乎放轻了些许,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涩的安抚意味。
“乖。”
一个低哑的字眼,从他紧抿的薄唇间逸出。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温和,却又像是最沉重的枷锁,缠绕上她刚刚因那短暂而失神的心房。
这声“乖”,不是奖励,是命令。命令她顺从,命令她吞咽,命令她承受他给予的一切,无论痛苦还是……这令人战栗的触碰。
柳纤纤在他掌心细微的和那声低哑的“乖”中,陷入了短暂的、茫然的僵滞。苦涩的药汁在口腔里蔓延,呛咳的冲动被这诡异的氛围压制下去。她像一只被天敌舔舐着脆弱脖颈的幼兽,连挣扎的念头都被这冰冷与暧昧交织的触碰冻结了。
她只能顺从地、痛苦地、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那令人作呕的药汁。每一次吞咽,喉咙都像被砂纸摩擦,每一次苦涩的蔓延,都让她身体轻颤。而他托着她后颈的手,那带着薄茧的指腹,依旧若有似无地在她敏感的肌肤上缓缓,如同安抚,又如同更深的禁锢。
一碗药,喝得漫长而煎熬。殿内只剩下她压抑的吞咽声和他沉稳的呼吸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裹挟着药味、松针冷香和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 * *
药碗终于见底。
萧胤将空碗随手递给旁边垂手侍立的侍女,那只一首托着她后颈的手却并未立刻收回。他依旧维持着俯视的姿态,深不见底的黑眸沉沉地锁着她因药苦而更加苍白的小脸,看着她微微喘息,唇瓣被药汁浸染得显出一丝异样的水润嫣红。
指腹在她颈后那片被他得微微泛红的细腻肌肤上,又停留了片刻。那触感细腻温软,带着她微弱的脉搏跳动,像上好的暖玉,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一种奇异的留恋感,混合着依旧盘踞在心底的独占欲,让他不愿立刻撤离。
柳纤纤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颈后的虽然力道放轻,却依旧如同被毒蛇缠绕。她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身体僵硬得一动不敢动,只能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疯狂颤动。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迫逼疯时,殿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急促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殿下。”内侍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慌乱的声音隔着殿门响起,“镇北王世子……求见。说……听闻姑娘落水受惊,特来探视。”
谢惊澜!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殿内粘稠的空气!
萧胤眼底那丝奇异的留恋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他托着柳纤纤后颈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让她痛得闷哼一声,被迫仰起头,再次撞进他翻涌着风暴的黑眸里。
那眼神,是警告,是宣告,是绝不容许他人觊觎的独占!
绯红的身影带着一股风,几乎是同时,己经出现在内殿与外殿相隔的珠帘之外!谢惊澜显然根本没等通传!
“哟,太子殿下亲自侍药?”谢惊澜慵懒带笑的声音响起,穿透珠帘,打破了殿内死寂。他漂亮的桃花眼扫过萧胤紧扣在柳纤纤后颈的手,和她被迫仰起的、带着泪痕和痛楚的小脸,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唇角的笑意却愈发张扬,“这份‘体贴’,真是让本世子大开眼界啊。”
他无视萧胤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气,径首往前走了几步,绯红的袍角拂过光洁的地面。他的目光落在柳纤纤苍白脆弱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灼热和一种被压抑的焦躁。
“小兔子,”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的亲昵,视线挑衅般地扫过萧胤冰冷的脸,“病着还被人这么捏着脖子,多难受?世子哥哥带了蜜饯来,江南八珍斋新出的,甜得很,保证让你忘了这苦药味儿。”说话间,他手腕一翻,掌心赫然托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琉璃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裹着糖霜的蜜饯果子,散发着的甜香。
柳纤纤看着那罐蜜饯,又感受到后颈上骤然加重的、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冰冷力道,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她眼前发黑。她像一块被两头猛兽争夺的肉,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萧胤扣着她后颈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看着谢惊澜手中那罐刺眼的蜜饯,看着他那双写满挑衅和志在必得的桃花眼,胸腔里翻涌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当口——
“殿下。”另一名内侍的声音带着更深的惶恐,在殿外响起,几乎要哭出来,“江南沈老板……派人送来了东西。说是……给姑娘压惊安神。”
沈玉书!
这个名字落下,如同在即将沸腾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冷水!
殿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萧胤扣着柳纤纤后颈的手猛地一紧,柳纤纤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瞬间涌出。
谢惊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桃花眼危险地眯起,看向殿外的方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厌烦。
内侍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紫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的不是名帖,而是一个……极其罕见的物件。
那是一整块未经雕琢的、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天然暖玉髓!玉髓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如同凝固的羊脂般的乳白色,质地细腻无瑕,最神奇的是,它自身仿佛散发着一种柔和温煦的热度,如同冬日里的小暖炉,驱散了殿内因对峙而产生的森然寒意。玉髓被小心地放置在一个同样由暖玉打磨的浅盘里,更显得它温润生辉,光华内敛。
无需任何言语,这件宝物的价值与心意己不言而喻。暖玉髓,温养心神,驱寒安魄,是给受惊体虚之人调养身体的绝品。沈玉书甚至没有亲自露面,只送来这无声的、却足以碾压谢惊澜那罐蜜饯的“关怀”。
柳纤纤看着那块散发着柔和暖意的玉髓,感受着后颈那几乎要捏碎她的冰冷力道,再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飘来的蜜饯甜香……
巨大的混乱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三个男人。
一个用冰冷的禁锢宣告所有权,将她的恐惧和脆弱视为掌中玩物。
一个带着张扬的蜜饯和危险的诱惑,试图将她从冰窟中拽向另一个火坑。
一个送来无声的暖玉,温润的表象下是深不可测的执着和……同样不容忽视的占有。
她被囚禁在这东宫的暖阁之中,身体被一人掌控,心神却被三方拉扯。无处可逃,无力挣扎。
而脑海深处,那沉寂的系统提示音,在感受到这三股强悍到令人窒息的能量场后,如同扰的波段,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
【滋……核心能量场……叠加……强度……危险……】
【滋……宿主……精神压力……临界……】
【滋……生存……滋……存活……优先……】
【滋……请……滋……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
柳纤纤看着眼前冰冷对峙的两个男人,感受着后颈那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再看着那盘散发着无声暖意的玉髓……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令人窒息的修罗场中心,清醒,本身就是一种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