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事件的“传奇”版本虽然鼓舞了田沼家下层的士气,却引起了田沼家核心家臣,尤其是首席家老——堀田正信的深深疑虑。堀田正信年约五十,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是田沼家真正的智囊和实权人物之一。他召见了黑田甚助。
在安静的议事厅内,堀田正信摒退左右,目光如炬地盯着黑田:“甚助,三木坡外的事情,太过离奇。十几个溃兵,如何全歼三倍于己、且有备而来的北条精锐?现场…太干净了。” 他刻意强调了“干净”二字,意指尸体伤口过于一致、缺乏激烈搏斗痕迹等疑点。
黑田甚助心中一凛,知道瞒不过老狐狸。他半真半假地汇报:“大人明鉴!确实…那浪人‘影’,有些邪门!属下亲眼见过…他的影子…似乎能帮他探查,甚至…杀人于无形!属下本想再观察,若能为田沼家所用…” 他刻意将林影的力量描述得神秘而可控,突出自己的“发现”和“控制”能力。
堀田正信眉头紧锁,手指敲击着榻榻米:“非人之力,祸福难料。古籍有载,役使妖鬼邪灵者,终遭反噬,累及主家!甚助,看好他!若他有半分异动,或引来更大灾祸…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黑田连忙低头称是,心中却对林影的力量更加觊觎,盘算着如何将其彻底变成自己的“王牌”。
林影(影)的“特殊待遇”和黑田甚助隐隐的重视,引起了田沼家其他一些浪人和低级武士的强烈嫉妒。一个名叫佐助的年轻浪人尤其不满。此人武艺尚可,心高气傲,却一首想取代那黑田的地位。
佐助开始在底层足轻和仆役中散播更恶毒的谣言:“喂,听说了吗?‘影’那家伙根本不是人!他是靠吸食死人的魂魄维持力量的!那天路上死的兄弟,魂魄都被他吸干了!”“我亲眼看见他晚上对着影子说话!那影子还会点头!他一定是被邪神附体的‘物怪’(もののけ)!”
“留着他,田沼家迟早遭天谴!黑田大人被他迷惑了!我们应该…”
这些谣言如同毒草,在原本就心怀恐惧的下层中迅速蔓延。投向林影小屋的目光,除了敬畏,更多了赤裸裸的排斥和敌意。一些仆役甚至不敢再靠近小屋送饭,由老仆松藏默默承担。
宅邸内压抑的气氛和无处不在的敌意让林影喘不过气。一次,他借口“熟悉环境”或“探查外围”,来到了小镇边缘那座他曾栖身过的破败寺庙。这里荒凉寂静,反而让他感到一丝难得的放松。在倒塌的佛堂一角,林影发现了一个蜷缩在破草席上的老和尚。他须发皆白,蓬头垢面,僧衣破烂不堪,眼神时而浑浊时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词。老僧看到林影,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没有害怕,反而咧开没牙的嘴,露出诡异的笑容。他用沙哑、跑调的嗓音,哼唱起一首古老的、带着诡异韵律的童谣:
“赤き目が闇を穿つ (赤红的眼睛刺穿黑暗)
墨の影が人を喰らう (墨色的影子吞噬人)
九つの面が異界より来たり (九副面具自异界而来)
鬼王の兵が地を這う (鬼王之兵匍匐于地)
一つ集えば力増し (聚集其一力量增)
九つ揃えば… ふふふ… 帰る…帰るぞ… (九副齐聚…呵呵呵…归来…归来啊…)”
林影如遭雷击!赤红之眼!墨色之影!九副面具!鬼王之兵! 这些词汇与他召唤的鬼影忍者何其相似!尤其是“九副面具自异界而来”和“鬼王之兵”,首指他力量的根源!
林影急切地靠近老僧,用生硬的日语夹杂手势追问:“面具?九副?在哪?鬼王是谁?” 老僧却仿佛受到了惊吓,抱着头缩成一团,眼神变得混乱,嘴里嘟囔着:“怖い…怖い… 塔拉様… 見られた…怒る…(可怕…可怕…塔拉大人…被看见了…会发怒的…)” 然后开始胡言乱语,再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但“塔拉様”这个称呼,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林影心中。
三木坡哨卡遇袭和押运队全灭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北条家。结合幸存哨兵描述的“黑雾”、“鬼魅般的黑影”,一个关于田沼家拥有“影法师”或“役使鬼影之妖人”的传闻在北条家内部流传开来,引起了高层的高度警惕和兴趣。北条家派出了真正的精锐——一名或两名擅长潜行匿踪的忍者,潜入田沼家控制的小镇。他们的任务:确认“影法师”的存在,查明其能力、弱点和所在位置。
林影在破庙与老僧交谈后返回田沼家途中,借助鬼影忍者共享的“阴影感知”,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充满窥探意味的视线!这视线来自小镇某处屋顶的阴影,冰冷、专业,绝非田沼家那些蹩脚的监视者!
林影不动声色,意念微动,命令一名擅长潜伏的忍者悄然脱离自身阴影,反向追踪那道视线的来源。片刻后,忍者通过精神链接传回一个模糊的感知:一个与环境阴影几乎融为一体、呼吸绵长、气息隐蔽的身影,正从高处俯瞰着他离开破庙的方向。是敌人的探子! 林影心中一沉,知道更大的麻烦来了。
老仆松藏依旧每日按时为林影送来饭食。他显得更加沉默,动作也更加轻巧。他注意到林影从外面回来后,脸色异常凝重,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打扫”小屋门口时,看似无意地用手指抹了一下地面——那里的泥土似乎比别处更阴冷潮湿,即使在阳光下也干得很慢。
傍晚,松藏像往常一样,将林影未动多少的冷饭端走。他没有回仆役房,而是绕到宅邸后方一个僻静的角落。那里,堀田家老的一名心腹武士井上正等着他。松藏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低声快速说了几句:“…去了破庙…见了疯僧觉海…回来时心神不宁…屋前地气阴寒异常…” 井上武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塞给松藏一小块盐巴作为报酬,迅速消失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