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来有去这两个鬼差,头几天看我的眼神跟看耍猴似的。也难怪,我一个被雷劈死的倒霉蛋,突然就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换谁心里都得犯嘀咕。
"大人,您喝茶。"有来第五次把茶杯放在我手边,茶水黑得像阴沟水,还冒着绿烟。
我盯着那杯"茶",又看看有来那张笑得像朵菊花的老脸:"你是不是往里头吐口水了?"
有来脸上的褶子一僵:"哪能啊大人!这是忘川河上游特产的幽冥茶,滋阴补阳..."
"得,我喝。"我捏着鼻子灌了一口,差点把昨天的供品香烛全吐出来——这玩意喝起来像臭袜子泡的洗脚水。但神奇的是,几秒钟后喉咙里居然泛起一丝回甘,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有去在旁边偷偷观察我的反应,那张天生哭丧脸居然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人喜欢就好。"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俩老鬼在试探我的底线呢。阴间这套把戏,跟阳间办公室政治没啥两样——新人来了先给个下马威,服软了就等着被欺负到死。
"茶不错。"我把空杯子往桌上一磕,"明天开始,每天三杯。"
有来的笑容凝固了。有去那张哭丧脸居然露出几分敬佩——后来我才知道,这幽冥茶是拿孟婆姐姐穿过的丝袜泡的,喝多了是个正常鬼都受不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我发现有来有去看我的眼神渐渐变了。特别是当我驳回几对明显不合适的情侣后,俩老鬼居然开始主动给我捶背捏肩。
"大人英明!"有来一边给我揉肩膀一边拍马屁,"那对因为挤牙膏方式吵架的,就该让他们下辈子当仇人!"
我眯着眼睛享受服务,心里却门儿清——千万别因为这点成绩沾沾自喜。我那发小张土豆怎么死的?不就是嘚瑟过头遭雷劈了吗?老祖宗说得好,福兮祸之所倚,指不定啥时候就给我整个大活。
果然,接下来的几对情侣差点没把我耳朵吵聋。
"大人您评评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拍着我的审判桌,"他吃葱就算了,还非得逼我吃!"
对面那个戴眼镜的男鬼也不甘示弱:"王婷婷你讲不讲理?葱多香啊!你自己不吃还把我买的葱全扔了!"
我掏了掏耳朵:"一个一个说。"
这男的叫赵聪,女的叫王婷婷,死因是煤气中毒——俩人因为吃葱吃蒜吵架忘了关火。听他们吵了半小时,我总算捋清楚了:一个吃葱不吃蒜,一个吃蒜不吃葱;一个沾枕头就着,一个听见呼噜就失眠;一个嗜甜如命,一个无酸不欢;一个周末能睡到日上三竿,一个天不亮就起床做瑜伽;一个出门必挤公交车,一个十公里内全靠走路...
"停!"我一拍惊堂木,"你俩当初怎么好上的?"
俩人突然不吵了,对视一眼,居然有点羞涩。
"大学社团认识的,"王婷婷小声说,"他弹吉他唱歌特别好听..."
赵聪挠挠头:"她跳舞的样子特别美。"
我翻了个白眼——得,又是个被才华蒙蔽双眼的案例。我当恋爱军师那些年,见过太多这样的情侣:热恋时对方放屁都是香的,等荷尔蒙退潮了,连呼吸节奏不对都能吵一架。
"驳回!"我二话不说盖了个拒签印,"你俩过半辈子谁都不愿意为对方改变,下辈子还得吵翻天。"
王婷婷急了:"大人!我们可以改..."
"改个屁!"我指着生死簿上的记录,"看见没?你俩死后在黄泉路上还因为走路快慢吵了一架!"
有来适时地递上一碗孟婆汤:"两位,喝了重新投胎吧,下辈子记得找个口味一致的。"
看着俩人垂头丧气离开,我摇摇头。这种案例见多了——有些人谈恋爱就跟去菜市场似的,光挑长得好看的,回家才发现根本做不成一锅菜。
下一对进来时,气氛明显不一样。男的西装革履,女的温婉端庄,俩人中间还飘着个半透明的小鬼孩——这是带着孩子一起来申请下辈子姻缘的。
"赵博,韦超,"有来小声提醒我,"发小变夫妻,后来离了。"
我翻开生死簿,这故事有点意思。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帮着介绍对象,结果到二十五岁,韦超跟赵博抱怨"没人娶我怎么办",赵博来了句"没人要你我要你",就这么稀里糊涂结了婚。
"结婚后才发现不合适?"我问道。
赵博苦笑:"也不是不合适...就是突然没感觉了。"
韦超搂着小鬼孩,语气平静:"就像穿反了毛衣,一开始没发现,等察觉时己经勒得喘不过气了。"
我仔细翻看记录,渐渐拼凑出全貌——婚后赵博开始频繁出入KTV、洗浴中心,韦超则把全部精力放在孩子身上。等孩子大了,韦超出去工作,终于忍无可忍提出离婚。
"但你们现在又想再续前缘?"我实在不理解这脑回路。
赵博眼神飘忽:"总觉得...上辈子没走到最后很可惜。"
韦超点头:"也许下辈子我们能做得更好。"
我盯着他俩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俩根本不是想再续前缘,只是不甘心罢了。"我一针见血地指出,"赵博,你当初娶韦超,不就是图个知根知底好上床吗?等新鲜劲过了,又嫌人家不如小姐会玩。"
赵博脸色刷地变了。我转向韦超:"你呢?结婚是怕当剩女,等孩子大了才想起来自己值得更好的——我说得对不对?"
韦超咬着嘴唇不说话,那小鬼孩突然"哇"地哭了。
"驳回!"我盖下拒签印,"你俩还不如..."我翻看生死簿,"赵博跟'水云间'的8号技师有七世姻缘,韦超跟你公司那个暗恋你的程序员更有夫妻相。"
有去领着他们离开时,我听见韦超小声对赵博说:"其实...我一首觉得马总监挺照顾我的..."
赵博居然松了口气:"8号技师确实挺懂我..."
我摇摇头。这世上多少夫妻就是这样,明明早该分道扬镳,却因为习惯、孩子或者社会眼光硬撑着,最后两败俱伤。要我说,与其互相折磨,不如早点放过彼此。
正当我感慨时,下一对情侣己经站在桌前。男的穿着军装,浑身是水;女的穿着睡衣,嘴角还带着白色泡沫。
"周野,秦丽,"有来递上生死簿,"殉情。"
我翻开一看,心头一震。周野是个抗洪战士,为救群众被洪水卷走;秦丽得知丈夫死讯,当场喝了农药。
"大人,"周野声音沙哑,"我欠她太多..."
秦丽摇头,眼泪混着嘴角的泡沫往下流:"是我太软弱...该等他回来的..."
我看着生死簿上的记录——这对夫妻结婚三年,聚少离多,却从没红过脸。周野每次回家都会给秦丽带一朵野花;秦丽则收集了所有有关周野的新闻报道,做成剪报本。
"有孩子吗?"我问。
秦丽摇头:"他说...等他退伍后再说..."
周野握紧妻子的手:"我怕我哪天回不来..."
我鼻子突然有点酸。去他个大脚趾豆的,在阴间当差这么久,第一次有种想哭的冲动。跟前两对相比,这才是真正的爱情——明知前路艰险,依然选择携手同行。
"通过!"我重重盖下通行印,"下辈子记得多陪陪她!"
周野和秦丽喜极而泣,连连鞠躬。有去领着他们走向奈何桥时,我鬼使神差地喊了句:"记得看好了,别喝太多孟婆汤!"
孟婆在桥那头瞪了我一眼,手里的汤勺闪着寒光。
看着周野和秦丽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中,我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这份工作有了点意义。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在处理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但偶尔也能见证真正的爱情。
"大人心软了?"有来给我续上那杯"幽冥茶"。
我啜了一口,这次居然不觉得难喝了:"有来啊,你说人间那么多痴男怨女,怎么就没几个明白人呢?"
有来嘿嘿一笑:"要是都明白,咱这奈何桥不就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