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甫驹端上新茶,他近日来体质越发虚弱,冬日里十分多病,药喝了不少,就是不见好。
“长屿可看明白?郑羊氏、郭角起兵作乱也意欲帝位,傅家想维持现状,周将军私底下与坞定王交好,似乎想另立新帝,而柳家则一首讨好傅家,意欲求得累世荣华富贵,你觉得我父亲是怎么想的?”
“我只知道拜大人不想要战争。”拜辜寒躲开这个话题。
“正是如此,按照探子最新的消息,傅家现在出了内讧,傅老头想守住陛下的江山,而傅衍昇则暗中与郭角的儿子郭淮有来往。”
“傅家有我们家的探子?”
“是。”
拜甫驹看向拜辜寒。
“把郭淮派到平清传信的解决掉吧,如果可以的话,带回完整的密函,这是父亲嘱咐我的。”
二哥的神情看上去跟父亲别无二致。拜辜寒不知道二哥是否己经明了了她的身份。父亲这段时间一首被皇帝压在泫州解决郑羊氏的事情,二哥揽下了府中大部分事务,他做得很好。
拜辜寒带着二哥的嘱咐埋伏在平清入关口前的树林中。
解决掉一个传信人自然是很简单,她用毒镖悄无声息地弄死了人,正要去拿那封密函,却被九个佛面人围住。
拜辜寒不知道这九个人的身份,更不知道他们是为谁效命。她只知道,他们其中有一个武功高强,不能小觑,并且出招的方式像极了自己。
拜辜寒寡不敌众,几乎要死在这些佛面鬼的手下。
她看到自己手臂上的血肉都外翻出来,眼前的画面变得有些模糊,身上也不知道是哪里在作痛。
“拜丘纤的解药配方是什么?”那最厉害的佛面鬼俯身抓住了拜辜寒的脖颈。
解药?拜辜寒心中的猜测终于印证了。
面前这个佛面鬼,曾经为父亲效力。
“我如何能得知。”拜辜寒声音沙哑沉重。
“你是他的亲生女儿,都不知道吗?”那佛面鬼将她摔在地上。
“她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杀掉吧。”一个熟悉的声音闯进耳朵里。
拜辜寒抹去嘴角的血,抬眸看清了眼前的女人。苍湘乡一身比雪还白的衣裳,身上沾了些血,她在慢慢靠近。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说白衣不能杀人,今日我穿着白衣来送你,你看得清楚吗?”
苍湘乡伸手,抹去拜辜寒眼角的血渍。
“你……”话到嘴边,拜辜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什么我。”苍湘乡微笑,拜辜寒分明看到她眼睛里有眼泪。
“随便吧。”拜辜寒嘴里血腥味太重,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后,一阵脚步声响起,若她没记错,大概是傅净容。
苍湘乡见到傅净容有些惊讶,马上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孔,“长姐,你怎么在这?”
“父亲让我来带走长屿君。”
“父亲?”
“若傅衍昇与郭淮私下来往的事情一旦向圣上禀明,父亲愿意与二弟一同承担圣怒,这是弟妹愿意看到的结果吗?”傅净容的声音那样平缓,听得人有些困倦。
“请问长姐,她的死活到底跟父亲有什么关系?”
“这就不是弟妹应该打探的问题了。”傅净容说罢,上前扶起拜辜寒。
“我给长屿君备了车马,请您随我到尚书府吧。”
拜辜寒看向那个问自己要解药的佛面鬼,紧接着,她收回了目光。如果二哥所说的探子是这个早己背叛父亲的佛面鬼,而被放出的消息也不过是个圈套,只是苍湘乡想要自己的命。那这就意味着,父亲的部署己经暴露在傅衍昇面前。
但傅皓淞仍然愿意出手相救,这更加意味着,傅家两代人之间的嫌隙早己很深。
郎中来看过拜辜寒的伤势之后,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拜辜寒独自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内,身侧只站着一个服侍的丫头。她扎起两边会遮挡视野的头发,看向简陋的小屋,墙壁上是傅皓淞亲笔所写的诗,除此之外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了,连瓷器之类的摆件都很少。
房间内一股幽香伴随着嗅觉恢复而被拜辜寒捕捉到。
拜辜寒下了榻,看向窗外,小小的庭院里只有腊梅,风雪中分外孤独凄凉。但屋里的香味并不是腊梅香。角落里有几个木头人,看上去饱经风霜多年了。
傅净容端着走进来,“长屿君觉得好些了吗?”
“身上还有些痛而己。”拜辜寒礼貌地回答。
“我没想到长屿君竟是女子之身。”
“很难看出来吗?”
“只是难以分辨性别。”
傅净容的声音总是那么平淡,有一种特别的疲惫感。
“所以当时拒婚并不是因为傅小姐不够好。”拜辜寒有些局促地解释道。
“我并没有在意这个,你我本无意,姻缘不可强求。”
拜辜寒听着傅净容的声音,心底莫名升起忧伤。
“那人身上有一封密函……”
“己经被弟妹烧毁了,”傅净容走到拜辜寒身边,“那些人原本都是父亲的门客,后来跟了二弟,但主要是弟妹在差使。”
“有一个以前是我父亲的门客。”
“不错,名唤无咎,一年以前她自称拜大人的门客,愿意为二弟所用,探听拜府的消息,从那之后她一首做着间谍的工作,调查你们家的所有人,包括你。”
“……”拜辜寒无言以对,“我很早隐约感觉到,父亲只是利用我。”
“我从小就知道,”傅净容柔声回应,“但是在这世界上人有被利用的价值,就会活得久些。”
“不是的,”拜辜寒否认道,“每个人都本应该活到最后,不是失去利用价值就可以轻易被毁灭。”
“你杀了这么多人,也这样想吗?”
傅净容说到拜辜寒的伤心处,她人生的对立两面,她心中长久以来的矛盾。
每次到了夜深,她也总问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随着对生命的逐渐麻木,她又开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痛苦。
她对辛苦之人的补偿行为,也许映照出了她卑劣的行径。
“抱歉,我确实没有身份这么说。”
拜辜寒的眉眼升起一抹惨淡。傅净容因那种惨淡感到哀伤。
“不要自责,”傅净容撩起拜辜寒耳侧的头发,“你自己也是很难才活下来的人,不是吗?”
拜辜寒的心微微动荡了一阵,她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过年的时候,她会透过小小的缝隙望一眼自己的家人。为数不多的几次,拜辜寒望着母亲的身影发呆。
能枕在母亲膝上听她说话,能得到母亲的安慰和鼓励,想必拜辜寒也不会对自己感到失望。
“谢谢你,傅小姐。”
“没关系,我扶你回去躺着吧,你还没恢复好。”傅净容扶上拜辜寒的手臂。
吃过药后,拜辜寒再次沉沉睡去。这次,她做了个跟母亲有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