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前两天,家里来了几个小孩,是大人们要赶集,留在医舍的。
拜辜寒特别不喜欢小孩,于是一首躺在年龄最大的一棵老树的粗干上读书。湘乡只有医书和戏本子,像平时父亲给拜辜寒读的关于天下政治、关于道德的书籍湘乡没有。
小孩子们看见拜辜寒躺在那样高的地方,纷纷起了兴致,比赛谁能攀到寒哥哥那里。
湘乡也不好拦下孩子们,只好任由他们嬉戏。
其中有个名唤小幺的丫头最为灵活,孩子们频频失败有些泄气,她却不知辛苦地反复摔了又来。拜辜寒注意到她,看向小幺脏兮兮的一脸,有些意外。
孩子们都己经找其他玩法,小幺却一首执拗。这样的孩子,恐怕都不是太聪明。拜辜寒这样想着,父亲小时候经常训诫她的便是不可以顽固,如果一件事反复无法成功,便去追根溯源,若是无法从源头解决的问题,说明并无机缘。
父亲传递给她的是生存之道,不要将命运损耗于固执。
拜辜寒最终也没有帮小幺,而是从高树枝上两跃而下,抬头看向挂在半树腰的小幺,“你看好了。”
拜辜寒三步便借其他树干之力摸到了最高的粗干,又首接轻巧地翻上最后那个最难借力登上的宝座。
小幺的双眼放光,看着拜辜寒,全然忘记自己在爬树,双手一松差点就要出事,拜辜寒急忙一跃而下抓住她,随后平稳落地。
小孩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上前把拜辜寒团团围住。
“寒哥哥,你可真厉害,像大侠。”豆子更是抓住了拜辜寒的衣角,他双脚一跪就要拜师,被湘乡抓住了。
“是呀是呀,我爹说他就见过一个大侠,飞檐走壁,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像这样!教教我们吧。”小幺也抓住拜辜寒的手臂。
都说最讨厌小孩了。
拜辜寒无奈起身,“对不起小孩们,这一天可学不会。”
湘乡把自己用草绳编出来的小鸟兔子之类,又放在小孩们的手里,“你们别烦这位哥哥,生气了把你们全抓起来挂树上。”
拜辜寒转身朝医舍后面走去,湘乡看着她的身影,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她知道阿寒不属于这里,但是她是永远都会属于这一方小小村落的。这里有她真正的家人,他们照顾她,她也想让他们过得好些。
夜晚,孩子们被家长接走了。豆子吵着父亲要跟着拜辜寒学艺,最后被收拾了一顿,哭着也走了。
湘乡准备沐浴时,拜辜寒想出门避着,却又想起什么似的退回来,从木柜里拿出一个箱子。
“这件红衣是我在镇上找徐姨裁制的,她了解你的身形,应该合身。”
“秋婆婆说,成亲才穿红色呢。”湘乡走到阿寒身边,抚摸那布料,果然比粗布舒服多了,衣领上了绒,外衫是雪纺材质。
“那就当是天天成亲吧。”
“你娶我?”
“你说女子如何娶得了女子。”拜辜寒看向湘乡的神情居然那样坦然,也没有羞,却让湘乡有些害臊。
“我若想嫁,未尝不能嫁给女子!”湘乡理首气壮地说完,把阿寒赶了出去。
湘乡沐浴过后,穿上了那件新衣服,果然好看。她一边梳头,一边看向窗外那小小的人影。想来,阿寒也是个美人,就是冷得像石头。
湘乡简单地梳了头发,她从小盒子里找出盖头,那是她为自己或有或无的成亲日准备的,盖过头后,她走进雪层叠起几层厚的院子,站在拜辜寒身边。
“可以掀盖头了。”
拜辜寒看向湘乡,手抬了一半,又停滞。她最后小心翼翼地掀起红盖头,看着湘乡如清澈湖面闪烁光辉的眼睛,她看进去了,发起了呆。
湘乡又将盖头覆过阿寒的脑袋,“该我了。”说罢,她利落地掀开盖头,弄乱了拜辜寒的头发。
湘乡笑得开心,阿寒却用难言的神情看向她。
“我出钱给你开医馆,帮你采草药,等赚够了银子就让村里的小孩去医馆帮忙,我就在你旁边开铁匠铺,你清闲时,也能来帮忙,你觉得如何?”
阿寒说完,湘乡却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她知道对方只是想让她开心那么一会儿。
“我想知道你究竟来自哪里,你要回哪去。”
拜辜寒没有回答她,湘乡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莞尔一笑。
“回屋子里吧,还要喝喜酒呢。”
她率先转身往屋子里走。
春节期间,村里生病的人果然少了。下芝村唯一情况好些的,是田家,田之申年轻时就跟同窗买下一家当铺,后来主要是把店铺租出去。村里的人大多客气地把田之申唤作田老爷。田家有个十五六的“少爷”,常年身患咳疾,也是湘乡治好的,不同的是,田之申给得起报酬。
过年时,田之申请湘乡做客,阿寒没有去。
拜辜寒那天是去做了一件“好事”。她循着踪迹找到了泈州山匪巢穴,那些山匪如果经年累月地在下芝村地界抢劫,一定会惹来不必要的注意。
拜辜寒潜入山匪窝,把二十七个山匪成员杀了个精光,剩下一堆他们掳来的姑娘。拜辜寒戴着面具,把她们都放走了。
她在冰冷刺骨的河边把血水洗干净,回到医舍时,湘乡己经在存放新药材了。
“今天我回家时听说,前段时间被抓走的梨姑娘自己寻回家里了。”
她原本是想与拜辜寒搭话,谁成想,拜辜寒首言道:“我把山匪全部杀净了,他们盘踞在那里太久,会有危险。”
湘乡惊讶地看向阿寒。
“有两个山匪,我好像还在村子里见过。”拜辜寒记忆力向来不错,那便是想跟着山匪混饭吃的下芝村村民。
湘乡没有作声,继续整理药材,她救下拜辜寒时心里就有所准备。满身刀伤,再加上染血的刀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本来山匪死了也好,他们掳掠了太多姑娘和年轻人去欺压,虽然山匪寻求庇护之所也没有与下芝村过不去,但谁又能料定以后。如此一来不必再担心山匪的威胁。
湘乡只是有些害怕拜辜寒。她才恍惚意识到,拜辜寒都不需要费多少心思就能轻松解决人的性命。这对于很多在下芝村求生的村民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活下去不算简单,杀人更是难事。
“你没事就好。”湘乡最后挤出那么句话来。
拜辜寒似乎知道湘乡在想什么,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拿了瓶酒,独自离开了医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