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九鼎残图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草药苦涩的气息,弥漫在北镇市人民医院的独立病房。老道士躺在病床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林溪紧绷的神经。一层诡异的青黑色,如同活物般在他的脖颈和手背皮肤下隐隐游走,那是被献祭之力反噬和魇气侵染的恶毒印记。

老者坐在病床边,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老道士冰冷的手腕,指间搭着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痛惜与凝重。

“牛鼻子的心脉…被那股邪寒伤得太深,还有献祭之力留下的烙印…普通药物只能吊住一口气。”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被砂纸磨过,“我用闾山的老参和百年黄精熬了固本培元的汤药灌下去,暂时压住了魇气的进一步侵蚀,但要拔除根本…难。”

林溪站在窗边,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窗外,夜色深沉,遥远的医巫闾山主峰在黑暗中勾勒出沉默而庞大的轮廓,峰顶覆盖的皑皑白雪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冷光,像一块巨大的、不化的寒冰。七块诰封碑上暗红发黑的血祭符文、金世宁那双灰败怨毒的眼睛、老道士碎剑时喷出的那口血雾……冰冷的画面在他脑中反复冲撞。

“那七块碑…金世宁的血祭…到底是什么?”林溪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急切,“前辈,您一定知道更多!”

老者缓缓松开老道士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臂掖回被子里。他抬起头,目光转向林溪,疲惫中透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是‘窃灵者’。”老者吐出三个字,带着千钧的重量。他解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粗布包袱,动作缓慢而珍重,仿佛里面藏着足以颠覆乾坤的秘密。最终,他从包袱最底层取出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物事。

油布层层揭开,露出一卷颜色泛黄、边缘磨损严重的古老皮卷。皮卷本身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尘土和某种特殊药草的气息。老者小心翼翼地将它在病床旁的小桌上展开。

嗡——

皮卷展开的瞬间,林溪胸口的禹王锁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发出极其微弱却清晰的共鸣震动!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涌遍全身。

皮卷上,赫然是一幅用极其古朴繁复的线条勾勒出的巨大舆图——《九镇山堪舆图》!

舆图中心,是巍峨连绵的医巫闾山,其山形走势、主峰侧岭、甚至一些标志性的峡谷溪流,都描绘得极为精细。在闾山周围,另有八座形态各异、气势磅礴的山岳虚影环绕拱卫,如同九根擎天巨柱,支撑起一片广袤的疆域。每一座山岳的图样旁,都标注着古老的篆文:冀州霍山、兖州岱山、青州沂山、徐州蒙山……以及幽州医巫闾山!

更让林溪瞳孔骤缩的是,在代表医巫闾山的图样核心位置,清晰地绘制着一口深井的标记,旁边用朱砂小字标注着:“幽州鼎眼”。一股寒意瞬间爬上林溪的脊背——锁龙井!

而在舆图边缘,围绕着九座镇山,描绘着九块形状各异的青铜碎片,它们共同组成一个残缺的、威严古朴的巨鼎轮廓。鼎身布满了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以及无数难以辨识的古老符文。

“这便是上古大禹王分镇九州、梳理地脉所依凭的‘九鼎镇山印’!”老者枯瘦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那尊残缺的巨鼎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传说中,它汇聚九大镇山地脉灵枢之力,是镇压神州气运、调和阴阳、遏制魇气的无上至宝!”

他的手指移向医巫闾山锁龙井的位置——“幽州鼎眼”。“锁龙井下,我们寻回的禹王锁,便是这‘幽州鼎’的一部分核心构件!是维系此地封印的关键枢纽!”

老者猛地抬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林溪:“金世宁,他不是普通的邪修!他是窃灵者!是窃取地脉灵枢、意图颠覆镇山封印的魇气傀儡!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简单的破坏!他要集齐散落在九大镇山的九鼎残片,重铸镇山印!”

“重铸镇山印?”林溪心头剧震,“那岂不是……”

“没错!”老者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与惊惧,“若镇山印落入魇气之手被重铸,就不再是镇压邪祟的至宝,而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九大镇山地脉灵枢将被污染逆转,化为滋养魇气的温床!届时,魇主苏醒,万灵涂炭!这闾山,乃至整个神州,都将沦为死寂绝域!他血祭七碑,强行冲击康熙御碑下的封印核心,并非只为释放魇气,更深层的目的,是以那污秽的献祭之力,强行感应并尝试污染锁龙井下禹王锁所代表的‘幽州鼎’残片!试图将其从封印核心中剥离、窃取!”

他指向舆图上金世宁血溅的那七块诰封碑大致方位:“诰封碑,承载的是历代帝王册封五镇山的诏书,本身便蕴含着王朝气运与镇山祭祀的一丝微弱灵性。金世宁以自身蕴含魇气的污血为引,施展女真萨满的绝命血咒‘献祭’,强行将这七碑所蕴含的、与镇山相关的微弱灵性作为祭品燃烧!这股被污染扭曲的献祭之力,足以在短时间内撼动地脉,撕裂封印薄弱点,并试图污染同源的鼎片!他就是用这种方法,在寻找、定位、并试图污染夺取散落的九鼎残片!锁龙井下的禹王锁,是他第一个明确的目标!”

“那他……”林溪想起金世宁工装袖口那三道刺眼的金线,“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驱动女真萨满的血咒?”

“完颜宁!”老者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金大定年间,女真完颜宗室子弟,世宗皇帝完颜雍的族弟!史料馆拓片上的监工名!他袖口的三道金线,正是当年完颜氏核心成员参与重大祭祀时的特殊标记!”

老者深吸一口气,平复翻涌的气血,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寒意:“当年,他作为敕建工程的监工,接触到了闾山深处被镇压的魇气源头。他被侵蚀了!不是简单的死亡或魔化,而是他的血脉、他的意志,在漫长的岁月中被魇气深度污染、扭曲、并传承了下来!金世宁,就是完颜宁被魇气污染后的后裔!他继承了先祖被侵蚀的血脉和部分记忆,更继承了那源自魇气的、对地脉灵枢和九鼎残片近乎本能的贪婪与破坏欲!他,就是行走在人间的、被魇气驱使的窃灵者!他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重铸那柄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所以青岩寺的佛光…歪脖老母像的异动…”林溪瞬间将之前的线索串联起来,“都是因为金世宁的行动,引动了地脉和封印的剧烈反应?”

“不错!”老者点头,“他在碑林的血祭,虽然被牛鼻子拼死打断,未能完全污染禹王锁,但献祭仪式己经部分完成,七碑血咒己成!这就像在封印上强行钉入了七根污秽的楔子,持续地污染和削弱着地脉!歪脖老母像的转动,是青岩寺千年积累的佛门愿力在自发抗衡这股污秽之力!佛光射向北镇庙,既是警示,也是在尝试净化被血祭污染的碑林区域!”

病房内陷入死寂。窗外,医巫闾山雪顶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冷峻而沉重,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在忍受着体内的剧毒。九鼎残片、窃灵者、魇气傀儡、重铸镇山印、打开地狱之门……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

“哔哔哔!哔哔哔!”

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急促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曲线瞬间变得混乱而微弱!

“牛鼻子!”老者脸色大变,猛地扑到床边。

林溪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步抢到病床另一侧。

两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道士急剧恶化的生命体征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病房角落里,那个用于观察病人情况的壁挂式监控摄像头,其下方小小的指示灯,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监控屏幕的画面似乎受到某种无形的干扰,出现了短暂的、如同水波纹般的扭曲。

就在这扭曲的画面中,病床投下的那片浓重阴影里,一个模糊的靛蓝色轮廓,如同从墨汁中缓缓凝结般,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首就在阴影之中。工装袖口,三道冰冷的金线在监控探头低分辨率的画面里,依然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微弱光泽。那张平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隔着屏幕,隔着空间,灰败的瞳孔似乎正“看”着病床边焦急的两人,以及床上命悬一线的老道士。

没有动作,没有声音。仅仅是一个模糊的、存在于监控画面阴影中的轮廓。

然后,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那靛蓝色的身影又在画面扭曲中,悄无声息地淡去、消失。

指示灯恢复了平稳的绿光。监控画面也恢复了清晰,病房角落的阴影里空无一物,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设备故障的幻影。

只有林溪,在低头查看老道士情况的瞬间,后背的汗毛毫无征兆地根根倒竖!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窥视感,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颈后一掠而过!

他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扫向病房的角落,扫向那个监控摄像头。

那里,只有一片寂静的、被灯光切割出的、寻常的阴影。

**下集预告:雪峰契机**

暴雪封山,望海堂遗址深埋!耶律倍藏书洞隐于鹰嘴绝壁!林溪血脉破冰启石门,千年卦盘重见天日!契丹战神壁画眼珠转动,冰窟深处传来战马嘶鸣!金世宁的冰傀己至峰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