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钢餐叉碰着瓷盘发出轻响，苏眠盯着碗里没动的溏心蛋，蛋黄正沿着裂纹缓缓流淌。陆沉舟的勺子在牛奶杯里转了三圈，突然停住：“手还疼？”
她慌忙摇头，烫伤处的纱布昨晚就拆了，此刻正被校服袖口磨得发痒。昨晚三点听见他在客厅翻硬盘盒，今早餐桌上便多了份打印资料 ——《古建筑修复材料报价单》，页眉处标着 “顾氏集团赞助项目”，和顾承远父亲的公司同名。
“今天有模型课？” 陆沉舟递过装着薄荷糖的铁盒，盖子上印着老式建筑的钢笔画，“需要帮忙搬材料吗？” 他的白衬衫袖口露出半截手腕，机械表的齿轮纹在晨光里格外清晰。
苏眠刚要开口，手机在裤兜震动。来电显示 “诚信金融”，她猛地按掉，指尖在桌沿敲出急促的节奏。陆沉舟的视线在她发抖的指尖停留半秒，低头继续喝牛奶，却把自己那份溏心蛋推到她面前 —— 蛋黄完整得像个小太阳。
建筑系大楼的旋转门还没转完半圈，喧闹声就扑面而来。大厅中央的罗马柱下，顾承远靠在银色保时捷车头上，定制西装的袖扣闪着钻石光泽，手里捧着足有半人高的红玫瑰束，花瓣上的水珠正滴在大理石地面。
“苏眠！” 他的声音盖过电梯提示音，周围聚集的同学发出低低的惊呼。苏眠的帆布包带子突然断裂，速写本掉在地上，露出夹层里那张催债短信的截图 ——“今日不还，明日上门”。
“顾学长，你这是……” 她蹲下身捡本子，顾承远己经上前半步，皮鞋尖碾过她画的飞檐手稿：“我爸刚给系里捐了新的 3D 打印机，” 他晃了晃车钥匙，“听说你在攒钱买硫酸纸？跟我在一起，这些都不用愁。”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 “哇哦”，有同学开始举手机录像。苏眠的后颈沁出冷汗，看见顾承远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腕表，突然想起陆沉舟说过 “机械表的齿轮误差要控制在 0.1 毫米内”。
“她对花粉过敏。”
清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陆沉舟穿着洗旧的牛仔外套，手里抱着台银色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他走过来时，鞋底碾过顾承远掉落的玫瑰花瓣，红色汁液渗进地砖缝隙，像滴在白纸上的血。
顾承远的眉头皱起：“你谁啊？”
“室友。” 陆沉舟把笔记本往苏眠手里一塞，指尖划过她手背的旧烫伤，“她昨天在实验室调颜料，沾到月季花粉过敏了。” 他看向周围同学，“麻烦让让，模型课要迟到了。”
“室友？” 顾承远的视线落在陆沉舟腕间的机械表上，突然笑了，“原来住一起啊。” 他抽出玫瑰束里的卡片，“这是我让人从荷兰空运的厄瓜多尔玫瑰，比你平时喂猫的猫粮贵多了。”
苏眠听见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陆沉舟的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却突然笑了：“顾学长知道《营造法式》（北宋施工规范书）里怎么形容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吗？” 他凑近顾承远，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凡构屋之制，皆以材为祖，材有八等，勿用珍奇’。”
周围的同学发出低低的议论，有人开始翻手机查资料。顾承远的脸色变了变，突然掏出手机：“苏眠，你爸在我舅舅的借贷公司签了合同 ——”
“顾承远！” 苏眠突然喊停，指甲掐进掌心。陆沉舟的身体猛地绷紧，视线在她煞白的脸上停留半秒，突然转身打开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够了。” 他把屏幕转向顾承远，上面是某借贷公司的工商注册信息，“你舅舅的公司上个月刚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他调出第二张截图，“还有，你停在消防通道的车，保卫处己经登记了。”
顾承远的脸色铁青，手机在掌心捏出 creak（嘎吱作响） 声。陆沉舟趁机拉过苏眠的手腕，她的帆布包带子不知何时被他用 3D 打印的齿轮扣重新固定，触感冰凉。穿过人群时，苏眠听见顾承远在身后咬牙：“陆沉舟，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实训楼的模型室开着冷气，苏眠盯着面前的斗拱木构件，却总想起陆沉舟刚才敲键盘的样子 —— 他的食指第二关节有层薄茧，和她握刻刀的位置一模一样。
“下午没课的话，” 陆沉舟突然开口，手里转动着迷你激光测距仪，“去趟图书馆？我找到本《清式营造则例》的孤本，带了扫描仪。” 他的侧脸映在玻璃窗上，腕表的反光恰好遮住右眼，“顺便帮你查点资料。”
苏眠刚要答应，手机震动，进来条匿名短信：“让姓陆的别查借贷公司，不然 ——” 她慌忙锁屏，却看见陆沉舟的测距仪正对着自己的手腕，红色激光在烫伤疤上晃了晃：“愈合得不错。”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傍晚回小区的路上，陆沉舟突然停在便利店门口：“等我。” 他回来时手里多了袋猫粮，还有盒创可贴，包装上印着小小的斗拱图案 —— 是建筑系文创店的新品。
“顾承远的事，” 他撕开猫粮袋，三只橘猫立刻围过来，“如果他再找你 ——”
“他怎么会知道我爸的事？” 苏眠突然打断，声音发颤，“那些债…… 是我妈治病时借的，我爸根本不懂什么合同。”
陆沉舟的手指停在猫头顶，机械表的滴答声在安静的楼道格外清晰。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上面是顾氏集团近几年的慈善项目名单，“顾承远的舅舅，” 他点了点 “诚信金融” 的字样，“和你爸签的是阴阳合同。”
苏眠的眼泪突然涌上来，又被她狠狠憋回去。陆沉舟转身打开 302 室的门，暖光里浮动着细小微尘：“进去吧，冰箱里有你爱吃的杨枝甘露，我避开了芒果。” 他说话时，阳光正照在他卫衣上的薄荷糖刺绣，像撒了把碎钻。
深夜，苏眠听见陆沉舟的房间传来键盘声。她蹑手蹑脚走到客厅，看见他的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多个窗口：一边是顾承远的行车轨迹，一边是借贷公司的资金流向，最角落的窗口显示着 302 室保险箱的建模图，密码锁位置标着 “待破解”。
“睡不着？” 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她差点撞到猫爬架。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明天陪我去趟文物局？他们需要古建筑模型的细节标注。” 他晃了晃手里的 U 盘，“加班费可以给你买新的绘图铅笔。”
苏眠看着他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今天在便利店，他掏钱时露出的钱包夹层 —— 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中山装的老人站在古建筑前，手腕上戴着和他同款的机械表。
“好。” 她点点头，指尖触到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纸发出清脆的响声。陆沉舟的嘴角微微扬起，又低头看向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行代码，窗口右下角弹出个小彩蛋：一只卡通橘猫正抱着颗薄荷糖，糖纸上印着 “别害怕” 三个字。
楼道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陆沉舟起身的动静。他走过她身边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雪松味的体温转瞬即逝。苏眠摸着墙上的斗拱填缝剂，突然觉得，这个总在深夜敲打键盘的男生，或许就是她在风雨中飘摇时，那根最坚实的斗拱木，默默支撑着头顶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