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西点，苏眠的手机在洗衣篮上震动，视频通话界面弹出林知夏的大脸 —— 她正举着支荧光粉口红，在宿舍镜子前比划。
“穿那件浅粉连衣裙！” 林知夏的声音带着美甲店嘈杂的背景音，“就上周我硬塞给你的那件，领口的木耳边特别衬你锁骨。”
苏眠盯着衣柜里挂了半个月的裙子，布料上还留着折痕。那是林知夏逛快时尚店时买的，说 “建筑系女生不能总穿工装裤”。她摸着裙摆的雪纺面料，想起陆沉舟昨天帮她改图纸时，指尖划过硫酸纸的沙沙声 —— 他总是知道她需要哪种比例尺的三角板。
“我只是去帮你拎包。” 苏眠把手机架在衣架上，扯下身上的白 T 恤。屏幕里，林知夏突然凑近：“少来！计算机系今晚可来了半个班的男生，包括某位每天给你煮溏心蛋的陆同学。” 她眨眨眼，“昨晚我看见他在图书馆帮你占座，连《营造法式》都提前翻到你画红圈的那页。”
七点的操场飘着烧烤烟火气，苏眠的帆布包被林知夏塞进荧光棒和驱蚊水，肩带勒得锁骨发疼。远远看见烧烤架旁的白色身影，陆沉舟正弯腰调整炭火，卫衣袖口卷到肘弯，露出去年救猫时留下的浅疤。三只橘猫蹲在他脚边，“舟舟” 的项圈在火光中闪了闪。
“苏眠！” 顾承远的声音从右侧传来，黑色皮夹克衬得脸色格外苍白。他手里捧着半岛酒店的马卡龙礼盒，金丝缎带在路灯下泛着光：“知道你不爱甜的，特意选了伯爵茶口味。”
苏眠后退半步，脚后跟踩进草坪：“谢谢，不过我 ——”
“承远学长太客气了！” 林知夏突然从身后搂住她的腰，指甲在她腰间掐了掐，“正好我们组缺甜点，大家分着吃吧？” 她撕开礼盒，周围立刻围过来几个男生，顾承远的笑僵在脸上，目光扫过苏眠身上的浅粉裙：“这裙子…… 很适合你。”
烧烤架的油脂滴进炭火，溅起噼啪火星。苏眠蹲在石桌边穿玉米，陆沉舟突然递来瓶冰镇可乐，铝罐上的水珠渗进她掌心：“林知夏说你不能吃辣？” 他指了指她面前的辣椒粉，“烤玉米刷蜂蜜更好吃。”
游戏环节的 “谁是卧底” 抽到 “斗拱” 时，苏眠看着卡片发愣。陆沉舟坐在她斜对面，膝头放着给 “雪球” 织到一半的猫窝，毛线团滚到她脚边。“古建筑的关节。” 他低头缠毛线，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能让木头互相咬住，撑住整个屋顶。”
她抬头时，发现他耳尖有点红，像被炭火烤过。对面的顾承远抽到 “梁柱”，正大声描述 “建筑里最粗的木头”，眼睛却盯着苏眠发间的荧光棒。
十点钟散场时，顾承远突然拦住走向公交站的两人。他喝了点啤酒，眼神在陆沉舟腕间的机械表上打转：“听说你住的幸福里小区，一套房还没我家车库大？” 他扯了扯皮夹克拉链，“苏眠跟我去巴黎看时装周吧，比窝在老小区画图纸舒服。”
陆沉舟的手指在裤兜捏紧，腕表齿轮硌着掌心。他看见苏眠攥紧帆布包带，指节泛白 —— 那是她上周改图纸到凌晨三点的手势。“顾学长对居住面积很有研究？” 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平时冷些，“我住的 302 室，客厅地板下埋着 1937 年的青砖，比你家车库的大理石值钱多了。”
公交站台的路灯忽明忽暗，最后一班车在远处鸣笛。苏眠盯着陆沉舟的侧脸，他说话时喉结滚动，像在咽下什么没说出口的话。便利店的光映着他卫衣上的薄荷糖刺绣，她想起今早看见他在厨房煮奶茶，用的是她落在实验室的搪瓷杯。
上车时突然下雨，陆沉舟把她往内侧推了推，自己半边身子淋在雨里。公交车在坑洼路急刹，苏眠踉跄着抓住他的手腕，机械表的金属表带凉得像秋夜的露。黑暗中，她听见他吸气的声音，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又慢慢放松。
“其实那只表……” 公交车重新启动时，陆沉舟望着窗外飞逝的路灯，“是我爷爷留下的。他修了一辈子古建筑，说每根斗拱都有自己的脾气，就像这表的齿轮，差 0.1 毫米就走不准。”
苏眠看着他手腕在路灯下投出的影子，齿轮纹在皮肤上晃动，像极了她画在图纸角落的小太阳。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她想起今晚烧烤时，陆沉舟默默把她盘子里的辣椒片挑到自己碗里，想起他给 “舟舟” 梳毛时，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古曲，那是她在《营造法式》注释里见过的修木歌。
公交车在幸福里站停下时，雨小了些。陆沉舟突然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糖纸在便利店灯光下泛着微光：“给你的，防晕车。” 他顿了顿，耳尖又红了，“其实你刚才抓我手腕时，我心跳快得像齿轮卡壳。”
夜风卷着桂花香气，苏眠捏着糖纸，看他转身走进楼道。路灯照亮他卫衣背后的褶皱，那里印着极小的 “LCZ” 字样 —— 是他在系网共享盘的账号缩写。她忽然想起，今天在烧烤架旁，陆沉舟给她递可乐时，指尖划过她手背的旧烫伤，像在确认什么珍贵的榫卯结构，生怕碰坏了哪道刻痕。
便利店的电子钟显示 22:57，苏眠摸出手机，发现林知夏发来十几条消息，最上面是张偷拍：烧烤时陆沉舟看着她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像极了她画在飞檐末端的弧度。
公交站台的广告灯箱突然闪烁，映出她裙角的木耳边。苏眠忽然明白，有些秘密不必说破，就像斗拱默默咬住梁柱，齿轮悄悄推动指针，在某个夏末秋初的夜晚，在飘着烟火气的操场，在急刹时相握的手腕间，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早己顺着心跳的节奏，刻进了时光的榫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