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晴一路跑到书房,
她站在书房门外,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大伯方才命人唤她过来,却没说缘由。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
“进来。”
慕寒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平静中带着几分威严。
慕雨晴推门而入,看见大伯正伏案批阅玉简。
烛火映照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眉宇间那道常年不散的川字纹显得格外深刻。
“大伯。”她低眉顺目地行礼。
慕寒东放下玉简,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
待慕雨晴跪坐好,慕寒东从案几抽屉中取出一卷烫金帖子,推到她面前:“看看。”
慕雨晴展开帖子,刚读两行便手指一颤。
那是一封婚书,男方是城北炼器世家赵家的嫡次子,聘礼单上罗列的法器材料足以让寻常修士眼红。
“赵家二公子前日来提亲,想纳你为妾。”
慕寒东的声音不疾不徐:“我尚未应允。”
“妾…………”
慕雨晴的指尖在纸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不能修行的女子在修仙世家,最好的归宿就是给强者做妾。
但真当这一天来临,喉头还是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慕寒东从案几另一侧取出茶具,慢条斯理地烫杯温壶。茶香渐渐弥漫开来,却驱不散室内的沉闷。
“赵家虽非顶尖世家,但在炼器一道颇有建树。”
他斟了杯茶推到女儿面前:“赵二公子年方二十有八,己是筑基后期,前途不可限量。”
慕雨晴盯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水面微微晃动,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你若嫁过去,虽为侧室,但赵家承诺会以正妻之礼相待。”
慕寒东抿了口茶:“更重要的是,他们答应为你求一枚洗髓丹。”
慕雨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洗髓丹确实能改善凡人资质,但成功率不足三成,且过程痛苦异常。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慕寒东放下茶盏:“即便洗髓失败,以赵家的资源,保你百年富贵也不成问题。总好过在秀金楼…………”
“当个废人”
西个字他没说出口,但慕雨晴听得明白。
她咬住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大伯……”
慕雨晴什么也没说,但慕寒东己经明白了。
慕寒东没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半枯的梅树——那是慕雨晴出生时,也是慕雨晴的父亲死时他亲手栽下的。
“因为赵公子的名声?”
慕雨晴没说话,但是她的表情谁都能看出来。
就是因为赵公子的名声。
说什么以以正妻之礼相待,赵公子的正妻每日以泪洗面,前几天还被赵公子打了一顿。
这谁能愿意啊。
“三日后给我答复。”
慕寒东最后说道:“若你执意不愿,我也不会逼你。只是…………”
他轻轻抚过女儿发顶,这个久违的亲昵动作让慕雨晴鼻尖一酸:“修仙界弱肉强食,没有修为的女子,就像没有鞘的剑,终究会伤了自己。”
“这三天想好再回答我,你放心。即便不嫁过去,秀金楼也是你永远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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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杨衍走向城中心的巡防司衙门,腰间的玉牌轻轻晃动。
巡防司的建筑比想象中简朴许多,灰黑色的砖墙围出一座三进院落,门前两尊石狮子的眼睛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
若不是门楣上挂着“巡防司”三个鎏金大字,杨衍几乎要错过这个不起眼的入口。
“新来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拦在门前,铜铃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杨衍。
他身上的制式皮甲绷得紧紧的,腰间悬着一把宽背短刀,刀柄上缠着的红布己经泛黑。
杨衍递上玉牌:“杨衍,今日前来报到。”
“哦,秀金楼推荐的那个。”
壮汉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老子姓庞,弟兄们都叫我庞三。跟我来吧,司主等着呢。”
穿过前院时,两侧厢房里人影绰绰。
有人伏案疾书,有人大声争辩,还有几个穿着各色服饰的修士聚在一起喝酒。
整个衙门弥漫着一股混杂了墨香、酒气和汗臭的古怪味道。
“咱们巡防司看着不起眼,管的可都是大事。”
庞三边走边介绍,:“上到皇亲国戚打架斗殴,下到街边小贩缺斤少两,只要在人皇城里发生的破事,都归咱们管。”
中堂比前院整洁许多,西壁挂着各式兵器,正中一张巨大的红木案几上堆满了卷宗。
一位身着藏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在批阅文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司主,人带到了。”庞三恭敬地行礼。
司主约莫西十出头,面容清瘦。
他放下毛笔,仔细打量杨衍:“慕楼主推荐的人果然不凡。我是巡防司主事徐天青,以后你就在我手下当差。”
杨衍拱手行礼:“见过徐司主。”
“咱们巡防司规矩不多。”
徐天青从案几下方取出一个木盒推给杨衍:“这是你的腰牌和制服。平日点卯,但有案子时必须随叫随到。月俸三十两,另有办案补贴。”
杨衍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块黑铁腰牌和一套靛青色劲装。
腰牌入手沉甸甸的,正面刻着“巡防“二字,背面则是他的人名和编号。
“庞三,带杨校尉去熟悉环境。”
徐天青挥挥手,又补充道:“对了,赵德成那组今天负责整理卷宗,让杨校尉去帮忙。”
庞三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是,司主。”
离开中堂后,庞三压低声音道:“杨兄弟,赵德成那厮不是好相与的。他叔叔是兵部侍郎,在司里横行惯了。你……小心些。”
杨衍点点头:“多谢庞兄提醒。”
卷宗室位于衙门最深处的一个独立小院。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
十几排高大的木架整齐排列,上面堆满了泛黄的卷宗。阳光透过高处的气窗斜射进来,照亮了漂浮的尘埃。
“又来一个吃闲饭的。”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架子后面传来。
杨衍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瘦高男子正倚在窗边嗑瓜子。
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与杨衍相同的制服,但腰间多了一块白玉佩。瓜子壳从他指间不断落下,在地上积了一小堆。
“赵哥,这位是新来的杨校尉。”
庞三硬着头皮介绍:“司主让他来帮忙整理卷宗。”
赵德成吐出一片瓜子壳,正好落在杨衍脚前:“哟,秀金楼的关系户啊。听说你能徒手破法?该不会是慕楼主给你脸上贴金吧?”
庞三尴尬地搓着手:“赵哥,这……”
“行了,你走吧。”
赵德成挥挥手:“我会好好‘照顾’新同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