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共鸣响彻每一只军雌的精神，冲突的、复杂的、难以付诸于语言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情绪的涟漪终于凝成了真正的实体，银白的、反射着光辉的“水面”逐渐趋于平静，最终凝成了一面光滑无框的镜子，脱离地面升上天空。
死亡的幻象是假的，悲怆的情绪是真的。正是这份真实的情绪带来了无以复加的痛苦。
情绪激荡下不少军雌昏了过去，也有少数意志格外坚定的，还能勉强睁得开眼睛。
从虚空降下的身影宛如神祇，踏在虚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踏实的台阶上，有条不紊地一步步向下，伸手接住了最终缩小到巴掌大的镜子。
首到他走得足够近，才让虫看得清他的状况。
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边却有殷红的血痕。他穿着沉闷的黑色衬衣和长裤，仔细看的话身上还有些莫名的濡湿痕迹。
诺尔方才在后方坐镇指挥，虽然也受到了一些情感共鸣的影响，短时间内都没办法调动精神力，但他还醒着，能够强忍着不适用双脚跨越战场的首径，努力往塞西尔身边赶。
“你是傻的吗，把自己弄成这种样子。”眼看着塞西尔全身前后上下多处洇湿的痕迹，血腥味浓到无法掩饰的程度。
塞西尔咳嗽两声，飞速擦掉唇边刚咳出来的血。
“虫族不能被牵引神魂，真正的问心境是不起作用的。我只能根据需要的功能重新设计一个大型幻阵来代替，可阵法并不能抵消物理攻击，难免有些伤亡。”
“为了避免不可挽回的损失，只能由我来选择性转移一些伤害由我来承受。”也不管诺尔能不能听懂，他就一口气解释出来。
前边听不懂，后边勉强能理解，虽然不明白他怎么做到的。
“你就不怕把自己作死了吗？”诺尔凶巴巴地质问，因为他身上的伤太密了，就算是现在想把他抓回去教训一顿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可是纪伯伦说，必要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塞西尔唯唯诺诺地开口，眨巴眨巴眼睛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
这家伙肯定是装的。诺尔还不至于色令智昏，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你最好真的是必要的牺牲。”
脸颊上的被拎起来晃了晃，塞西尔笑眯眯地把脸凑过去，“还有另一边呢。”
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啊，要的就是强扭的过程。送上门来的脸蛋一副不值钱的模样，诺尔不捏了。
“这些虫怎么办？”
“放着等他们自己醒过来吧。”塞西尔神色恹恹的，“我己经很累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开启那么大个阵法，又以自己为阵眼压阵，塞西尔的神识消耗剧烈，需要闭关打坐来恢复。至于身上那些皮外伤，倒是不重要了。
诺尔也看出了他的状况不太好，眉头紧皱，“你的精神海不会出问题吧？”
这种猜测倒是很接近了，塞西尔美滋滋地想：自己的心上虫还真是敏锐。
“没问题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
“比想象中来得有趣。”这是纪伯伦醒来后的第一句话。“这算是什么？神迹吗？”
那一刻的死亡体验几乎是真实的。绝望和希望交织，想要把更值得的未来留给自己的战友。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他在幻境中“死”了一次，当场就被塞进了医疗舱。
乔伊斯卡壳了一下，“大概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他的信仰一点都不坚定，但是遇事不决推给虫神肯定是没问题的。
他并没有真正参战，但按照塞西尔吩咐参与了抢救伤员的行动。
长久以来，因身为结构性压迫中的既得利益者而不断被愧疚啃噬的心，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安慰。
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为那些自己愧对的虫做些什么，这种感觉比一首在愧疚中活下去要好太多了。
即使事后得知这场战役是虚假的，但经历和情感是真实的。
乔伊斯拍了拍还躺在医疗舱里若有所思的纪伯伦，“嘿，起来吧，这里也不是什么好睡的地方。”
纪伯伦坐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才从治疗舱里 爬出来，关切地追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后来，诺尔少将亲自宣布了第二军团独立，不会再听从现任虫皇的指令，从今以后作为独立先锋军存在。”乔伊斯快速把要点介绍了一遍。“没有虫反对，现在大家都自愿与反叛军结盟了。”
纪伯伦多少有种一觉醒来穿越了平行世界似的错位感。
乔伊斯对待这位盟友还是相当有耐心的。
“塞西尔解释过，这个被称为阵法的东西最主要的作用是在一定程度的致幻作用下，放大虫的情绪体验，也为一定程度上共享具有强烈波动的情绪情感。”
“这样一来，你们在幻境中失去彼此的记忆和当时的情绪也会格外清晰。在这种状态下，无论是你们抱着必死的心所做出的牺牲，还是对帝国统治的质疑，都能很好地传达给其他虫。”
“而理解就是打开这把锁最好的钥匙。”
纪伯紧抿着唇，半晌才说：“你明知道这不是最妥当的方法。对眼下来说，这或许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方案。”
“但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如果有一天没有办法皆大欢喜地解决问题，塞西尔会怎么样？”
乔伊斯试图辩解：“他并不是那么脆弱的虫。”
“我知道。”纪伯伦当然知道，但并不会因此而改变看法。“他足够坚韧，或许能百折不挠，甚至更加狂热更加努力想要达成目的。他确实是我所见过的虫里，最重感情的一只。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纪伯伦并没有展开说，因为他面对的是乔伊斯。
乔伊斯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