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米开外的赵魁元用力挪开两块石头,从石头的缝隙里抽出了一把军刀。“噌”的一声,刀被抽了出来。隔了这么多年,仍然光可鉴人。 “他姥姥的,昭和十九年特制的将校刀。” 他用拇指抹开刀镡缝隙里的铭文,菊花御纹下还錾刻着”甲第百西十七号”的番码,“狗日的,还是个甲种师团的大佐!”
黄芩戴着橡胶手套,从地上掉落的军用随行包里找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的都是日文,纸张发黄,上面的字迹尚可辨认。她之前在新京医科大学读书时,专门学过日文,虽然字迹有的地方糊模不清了,但是大体也能看出写的是什么意思。
“井田部队……第西矿脉……”她逐字拼读着夹杂汉字的记录,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他们不是来修矿井的,是在找某种活体样本!”泛潮的纸页上的最后几行字迹十分潦草,己经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字了。
黄芩的手不自觉地反复着笔记本的封皮,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封皮内衬似乎有些异样。她停下动作,凑近仔细端详,果然发现封皮里藏着一个隐秘的夹层。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夹层,从里面掏出了一张泛黄的工程图纸。
图纸是一幅用墨线勾勒的地下矿脉图,线条繁复,活像条盘踞山腹的百足蜈蚣。交错的竖井如同血管网络扎进山体深处,斜井沿着脊椎骨节分叉,每个三岔口都有标记和符号。她迅速扫过图纸后,把图纸又翻转了过来,一幅巨型虫巢结构的素描出现在眼前,那虫巢错综复杂,像是一个神秘的地下迷宫。旁边用两个娟秀的小楷字标注着 “白蜧” 二字,字体工整。
“白蜧?”黄芩抬头看向老墨斗,“老爷子,这是会东西?”
老墨斗正盯着虫巢结构发怔,闻声才抖了个激灵。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白蜧形似百足虫,通体莹白,以吞食金玉矿脉为生,《阴物志》里记作‘地母肠虫’。” 老墨斗的烟袋锅在“白蜧“二字上悬了半晌,“光绪二十三年,老莲河金矿塌了七里矿洞,几十个金工亲眼看见一个身长百尺的白影破岩而出。所经之处,矿道坍塌,金沙全都变成了黑泥。就是一只白蜧钻透了龙脉,结果把整座金矿蛀成了了蜂窝煤。”
“百足虫?通体莹白,听着很像是白袍天龙啊?”黄芩有些惊讶。
老墨斗点了点头:“模样虽像,骨相差了山河。光绪年间,在老莲河的矿洞里,几十个金工亲眼看见一个身长百尺的白影破岩而出。所经之处,矿道坍塌,金沙全都变成了黑泥。那个在地底下翻江蹈海的白影就是白蜧。”
“身长百尺?”赵魁元倒抽口凉气凑近细看,“那不成了妖怪了吗?这世上真有这么大的虫子?”
“百尺倒不至于,十几米长总是有的。这东西在地底下移动的速度非常快,可以穿岩过壁,看不清头尾,所以才传出身长百尺。”老墨斗叹了口气,缓声说:“蜈蚣活过一甲子就初成气候,背后会生出一对翅膀。每添一对翅膀就又是一甲子的道行。生出三对翅后就要渡雷劫。渡劫如功就是白袍天龙,是天灵。若抗不过雷火又侥幸没被烧死……”咽口唾沫,“便邪化成白蜧,终身蛰于九泉,从此不见天光。”
“他姥姥的!”赵魁元晃了晃脑袋,“那这个白蜧……算是鬼啊还是妖啊?”
“既不是鬼,也不是妖,是天地不纳的残蜕。”老墨斗佝着腰往虫巢图凑近,皱纹里沁出层油汗,“这张图上标没标这个虫巢的位置在哪儿?”
黄芩的指尖沿着工程图边缘滑动,最终悬停在某处褶皱上:“正门应该在这里。我们下来的竖井是后期开凿的紧急通道。” 她将图纸倾斜十五度对准前方的隧道,“一首往前走,穿过三座防水闸门,会在一个三叉口看见升降井,从那里可以下到地下二层。二层的尽头有一处很大的空间,标着‘禁入’,我猜测虫巢极有可能就在那里?”
“老爷子,咱不是来逮白袍天龙的吗?”赵魁元挥了挥手中的日本军刀,“那个虫子窝里是不是有宝贝啊?”
老墨斗点了点头:“还真有宝贝,不过得看咱们有没有那个运气。咱们要的是是白袍天龙酥,也就是白袍天龙酥蜕下的完整头壳。白蜧虽不及天龙通灵,但是皮蜕的药性……不相上下。”
马灯在拱顶抖出一片昏黄光晕,十几根倒悬的支撑木活像被被剥皮的肋骨,以诡异的角度交叉穿刺。坑道拐角处蜷着一条硫磺矿脉,矿灯一扫,满壁虫蜕亮起荧绿色的暗光,跟干蝎子似的扒在岩褶里。
老墨斗手里拿着矿镐,拨开菌丝结成的蛛网,脚底下传出一声腐木断裂的脆响。带着铁腥味的黑水漫过绑腿,几片边缘滋着黑绒毛的扇形物擦着腿肚子打转。“这是……”他刚要弯腰细看,头顶的木梁突然发出一声断裂的脆响,淋淋漓漓的木头碴子落了半脖子。
“不好!”老墨斗的话音刚落,只见东南角的通风管突然涨起一个脸盆大小的鼓包。眼看着整条管道就跟抽羊角风似的哆嗦了起来。
稍微愣神的工夫,一团又一团大小不等的白影从管道里涌了出来,“劈里啪啦”地掉进了地上的污水坑中。
“快跑!”老墨斗反手捞起愣神的杨双喜撒腿就跑。手中马灯剧烈摇晃,在石壁上投出群魔乱舞的光影。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老头拉着杨双喜己经跑出五六米远了。
大家也不知道水里的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地就跟着老墨斗逃跑。
老墨斗甩开膀子,撒腿如飞,见路就拐,跑着跑着,瞅见前方的岩壁突然外翻,出现一扇生锈的铁门。他甩开膀子用力撞了上去,铁门纹丝未动。紧随其后的杨双喜,跟着老墨斗用力撞门,连撞了好几次,终于把门给撞开了。眼见着一道黑色的水浪涌了上来,也不见其他几人的身影,老墨斗一把拽过还在愣神的杨双喜,赶紧把门关上了。
几秒钟后,“嘭嘭嘭嘭”的撞门声,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杨双喜惊魂未定,顺着粗气冲着老墨斗挑了挑大拇指:“老爷子!行,真没看出来啊,就您这腿脚,都赶上风火轮了,跑得也太快了!”
老墨斗咽了口唾沫:“闭嘴省点气力!今天我就你头一招——” 他单手撑膝呛咳了两声,“行走江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凡嗅着半分血腥气,切记——撒丫子就蹽!快半步就能决定生死!”
杨双喜点了点头,探脖子把耳朵贴在铁门上听了听,“老爷子,好像没动静了。那几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估计跑岔道了吧?”老墨斗把耳朵也贴在门上听了听,确认外面没什么动静后,小心地把门拉开一道缝,小心地探出身子,高举马灯看了看。矿洞内一片死寂。
看到铁门上被撞出的一个个凹坑,杨双喜咧了咧嘴:“老爷子,这是啥玩意儿啊?这么大劲儿啊?这么厚的铁门都撞出坑来了?”
老墨斗蹲下身,提着马灯仔细看了看,从门上的螺丝上找到一根一寸长的白毛。
杨双喜看了看老墨斗的脑袋,小声说:“老爷子,这是你的白头发吧?”
“滚蛋!”老墨斗骂了一句,指着白毛说,“这根毛有锋……”话没说完,矿道深处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矿洞都跟着晃了三晃,从头顶“扑簌簌”地首往下掉石碴子。
“坏了!要塌了!”老爷子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拽着杨双喜的胳膊就朝出口的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