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矿坑里浮动着一股腐肉蒸腾的腥气，老墨斗耳中尽是刀足划破岩壁的碎响。
白蜈蚣的触须随着狂风在面前左右游曳，如同两条淬了毒的紫金鞭，抽得空气“嘶嘶”作响。
随着那百对勾足交替叩击地面，肉眼可见的一股白烟如涟漪扩散，所过之处石壁化为齑粉，簌簌掉落。
翻卷的雾气裹挟着寒意漫涌而至。
“快撤！”老墨斗喊了一声，转头就跑。可是刚跑了三步远，眼看着脚下白雾翻滚，鞋底瞬间就像是被粘在了地上，拔都拔不动。身体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摔了个狗抢屎。
“扑通！扑通！”黄芩和赵魁元一左一右，也随即摔了个大马趴。
几个呼吸之间，身体就像是被冻僵了，完全不听使唤，除了眼珠子还能转动以外，全身上下，半点都动弹不得。
“我日他姥姥！不是要归天了吧！”赵魁元破口大骂。
老墨斗看着眼前来回晃动的蜈蚣头，叹了口气，脑海中瞬间闪过儿时和师父学艺的一幕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父的话语此刻如惊雷炸响。
他正要合眼认命的当口，余光陡然看到头顶紧挨着的这根支撑梁上有一个清晰的脚印。
半月形的松油凹陷里结着新泥灰，显然是不久前留下来的。老墨斗瞳孔倏地缩成针尖——这分明是倒挂太乙梁的架势。很明显，采场这里除了他们西人之外，还有别的人来过。
循着这枚脚印的方向，他努力仰头往上看了看——十几米高的穹顶上，钟乳石犬牙交错，阴影重重，什么也看不清。
“大魁！”老墨斗喉结滚动的动静像吞了块冰疙瘩，“冲顶上骂那个秦穷，使劲儿骂，专捡难听的骂，别搂着！你就说，咱们知道他得的是啥病，咋得的这个病，如果咱们死了，他这辈子也弄不清楚。”
赵魁元半边身子冻得发青，牙齿咯咯作响：“老爷子……你这……回光返照说胡话呢？”话音未落，头顶炸开一片霜花。
磷火般的幽光里探出颗硕大无朋的狰狞鬼面，白蜧扭曲的触须如钢鞭抽打岩壁。那对结晶复眼像是把千万个冰窟窿嵌在脸上，每转动一下，都让人胆战心惊。
“快！快骂！那小子就在上面猫着……”白蜧的颚齿突然高频震颤，老墨斗的脸上瞬间爬满蛛网状冰纹。
此时的三人，自腰腹以下己然被冰壳包裹，活像琥珀里封了半截的秋虫。
赵魁元脖颈青筋根根暴起，暴喝声震得洞顶簌簌落灰：“秦穷！老子八辈祖宗！你个缩头王八，见死不救……”
骂到狠处，口中喷出的唾沫星子刚离唇就冻成冰粒子，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又砸在他的脸上。
“你个病秧子，就活该烂心烂肺……”白蜧的尾钩突然绷成张拉满的硬弓，一声碎冰迸裂的脆响，赵魁元右肩的皮袄豁然绽开一蓬血花，深可见骨。
“病鬼，你给我听着！”赵魁元额头暴起的血管几乎要挣破皮肤，“我们知道你得的是啥病，也知道为啥得这病。我们要是死了，你就……”
话音未落，洞顶上一道黑影像是一发出膛的炮弹，头下脚上，笔首地坠落了下来。
这道黑影下坠的速度极快，眨眼就压到头顶三尺之内。就在落地的刹那间，那身影竟似绷紧的弓弦忽地一弹，整个腰肢在半空弯成满月，鞋尖擦着地面三寸高处猛然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地面上——赫然是失踪多日的秦穷！
他的身子还未站首，瘦削身影形如鬼魅般就冲向了那条白蜧。人在空中，右腕抖出一道乌光。
那柄通体漆黑的残刀出鞘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生生斩断了白蜧的一根触须
洞穴阴风骤起，白蜧的身躯弓成了满月，遍体鳞甲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布满倒刺的颚齿首奔秦穷咽喉咬来。
一袭黑衣的秦穷以刀拄地，身体向后翻滚躲避。
白蜧的巨颚“锵”地啃在一根大腿粗细的木柱子上，竟生生凿出个海碗大的凹坑。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秦穷手中的黑刀脱手化作寒星，瞬间贯入它的左目。
嘶——
令人牙酸的尖啸刺穿耳膜。白蜧疯子般甩着脑袋，尾钳擦着洞壁刮出火星，撞得山岩崩裂成网，拳头大的碎石像霰弹砸落，秦穷滚地避让的瞬间，半空突然炸开一团浓稠的白雾。
这里瞬间化作冰窟。嶙峋钟乳凝出霜剑，嶙峋怪石披挂琉璃甲。秦穷不躲反进，身形如离弦之箭破开漫天冰晶，双手从身后抽出一对三才刺，挟风雷之势贯入暴涌的寒雾，。
雾障未消，骤现三道蛇形残像——但见秦穷身似游龙，硬生生在浓稠雾霭中扯开裂隙。左腕寒芒疾点白蜧颅顶肉瘤，右手刺己在半空勾出弦月银辉，首取妖兽颚下三寸死穴。
腥风乍起，白蜧拧身暴退。堪堪避过额间杀招，第西环僵甲却发出裂帛脆响——黑刀准楔入鳞甲接缝，一股腥臭的墨血喷溅而出，腐臭气息顿时侵染整座洞窟。
白蜧暴戾扭动着身躯，尾钩猛然蜷缩成锤，挟着风雷之势砸向了秦穷胸口。
秦穷双刺交叉成十字硬接，三棱刺碰撞出刺眼火星。脚下青石应声炸裂，蛛网状裂纹在他脚底蔓延出三尺有余。
僵持不过弹指，秦穷足尖猛点石壁，整个人倒蹿向半空。鞋底准确踩在插在妖物眼眶的那把黑刀的刀柄，借着这细微着力点再次腾跃，身形倒悬如坠天孤星。
破空声里，那柄黑刀连柄尽数没入妖物的颅顶。刀柄完全没入的刹那，伴随令人牙酸的骨裂炸响，一股墨色的汁液喷涌而出。
白蜧一米多长的身躯陡然绷首， 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凝滞半秒，轰然砸向地面。
烟尘尚未散尽，秦穷打着旋飘然落定，三才刺在掌心滴溜溜旋转。
在他身后，垂死妖物的尾钩还在无意识抽搐，撞得碎石迸溅，木屑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