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双生灵煞

就在这时,老墨斗拎着那张刚用白蜡杆制成的硬弓就冲了过来。

这张木弓的弓身是用胳膊粗细的白蜡木弯成的,弓弦用的是三股鹿筋绳绞成的。眼看秦穷危在旦夕,老墨斗拉弓搭箭,扯圆弓弦便是一记流星赶月。

箭杆是用三尺长的落叶松细枝砍削的,箭头横切一道细缝,嵌着一枚白蜧鳞,锐角冲前。

咻——

松枝箭离弦时激起一阵破风声,鹿筋弦仍在高频振动,震得老爷子的虎口阵阵发麻。

那枚打磨成三棱锥的白蜧鳞如刀切豆腐般射进了獟犴的脊背中,硬生生地在那铁皮似的硬甲上钻出一个孔洞,鲜血首流。

獟犴吃痛拧腰摆尾,却正好迎着第二箭尖啸而至。箭头卡进肩胛骨缝里,疼得它浑身虬肉乱颤。

那畜牲痛得腰胯猛甩,铁尾扫得碗口粗的小树拦腰截断。不承想它刚转回身,第二箭追着尾风就钉进肩胛骨缝。

獟犴虬结的筋肉抖得像滚油炸葱花,后足踏得岩层登时塌下半尺深的坑。

林子里霎时腾起牛角号似的悲鸣,震得树梢寒鸦扑棱棱往下栽。老墨斗眼看着排云般的兽影冲他撞过来了,赶紧倒踢七星步,后撤三步,最后一支箭再次蹿出弓背。

“噗”地一声,正好扎进獟犴额间的肉冠上。

箭簇入肉时竟爆出一团火星,将白蜡木箭杆都燎成了焦炭色。

獟犴惊得浑身铁甲哗啦啦乱颤,丈高的兽影带着滚滚烟尘调头狂奔,所经处灌木丛生生犁出五尺宽的土沟,转眼便没入莽林之中不见了踪影,唯有腥气在林间久久不散。

老墨斗和杨双喜七手八脚把秦穷抬到空地上,生起了一堆火。秦穷的小腿上的伤口,血肉翻飞,看着伤得不轻。他小心地活动了一下脚踝,好在没伤到骨头。

老墨斗从包里掏出消肿化淤的跌打药,将药面儿倒在秦穷的伤口上,然后扯了一截衣襟,把伤口包扎上了。

秦穷突然出现在这里,其实并非是偶然巧合。

早在老金沟金矿下给那条白蜧“脱衣”时,他怀中的傀龙盘突然就烫得像是一块火炭,盘芯血盏里的血珠子滴溜溜乱转,活像正月十五闹龙灯那会子疯跑的皮影人儿。眼瞅着盘面上蛛网似的金丝线一个劲儿往西偏,显然那个方向的地脉微颤,阴阳失和。

就在他想要去勘验时,血珠子冷不丁往下一沉,倒像是耗子精往地缝里扎猛子,随后又缓缓地浮了起来,盘面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秦穷眉头紧皱,百思不解。这金矿是聚阳纳财的宝地,养出一条至阴至邪的白蜧,这是豢灵中的白虎衔尸局。白蜧己经死了,按理说,这里的气场应该恢复如常,重归阳盛阴侮的状态,可刚才突发的这个情况,又将恢复正常的气场强行改变了。难不成这里有别人?这老金沟的水,怕是比腊月里黑龙滩的冰窟窿还浑。

他以处理私事为由暂时与队伍分别,乔装成行脚商人,悄然跟着赵魁元登上了前往齐齐哈尔的同一班火车。

他倚在车厢连接处抽烟时,余光瞥见后排座位上一对灰衣老者和扎红头绳的少女甚是可疑。这看似父女的组合正斜瞥着邻座的赵魁元,半旧的青布棉袄看似平常,但老头敲烟杆的手指却不见老茧,少女的皮肤白皙细腻,虽然穿着粗布衣掌,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乡村少女。

当列车在齐齐哈尔站停靠时,恰如预料的戏码上演了。

少女在过道踉跄倒地,素手似不经意地攀住赵魁元腰带。车厢涌动的人群中,老头的乌木烟杆恰好抵住赵魁元的背包,三根蜡黄手指如灵蛇摘星。秦穷眯起眼捕捉到刹那间的调包动作——塞进包袱的白蜧皮筒换成了一卷麻布。当少女羞赧致歉退开时,赵元魁背包里的白蜧皮己经被掉了包。

秦穷冷眼旁观未揭破真相,待老头行窃得手后行云流水完成二次调包。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博弈中,他如幽魂般一路尾随那个老头和少女,试图要揪出那只幕后黑手。

穿过市集,那个老头和少女走进了雕花匾额的广仁堂。座堂掌柜斜襟长衫斑驳着药渍,恭谨目送他们转入垂帘后的后室。结果,不足一炷香光景,老头一个人独自出来了,面如生铁,双目赤红,显然是知道偷到手的白蜧是假货了。

秦穷跟着老头,又上了火车,从齐齐哈尔又一路咣当到了拉哈。

老头下了火车后,在站前的山货店里转了个站,然后径首去了顺和客栈——这也是老墨斗三人住宿的客栈。

秦穷隐在廊柱后的阴影里,看着掌柜与那个缺牙老头在柜台前交头接耳。灯油快燃尽的铜烛台跳着鬼火似的青光,老头掏出两封油纸裹着的袁大头放在桌子上,撞出铮铮脆响,红绸布在油灯下泛着通红的血光。

第二天一大早,掌柜的就向老墨斗他们推荐巴图尔做向导。巴图尔并没有将老墨斗他们带往驿站的方向,走着走着倒拐进了鹿耳岭。结果,当晚就遭到了獟犴的袭击。

当林间骤然炸开牛吼般的兽嗥时,巴图尔撒丫子就跑,结果跑出没多远,就被秦穷扫堂腿勾翻在地。

黑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巴较尔才挤出老头子塞给他十块大洋的事。

老头说,只要把人带进鹿耳岭,就没事了。关且交给他一个麻布包,让他带在身上,不能离身。

秦穷从他怀里掏出那个麻布包,从里面窸窸窣窣抖落出半袋子白蜧的蜕皮碎屑,还有三枚白蜧的鳞片。看见这些东西后,他后脖颈汗毛倒竖。月光照在鳞片上面竟折射出金丝般的脉络——与那头獟犴额心血冠的纹路如出一辙。

秦穷捡起巴图尔的猎枪就往回跑,结果正撞见獟犴凌空扑向慌乱的黄芩。

猎枪轰响,震落松针簌簌,就在獟犴回头时,那双兽瞳里赫然映出晶化的白蜧虚影。他终于明白鹿耳岭的这个凶物,竟然是与老金沟的那条白蜧是阴阳互生的双生灵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