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墨斗刚歇了没有一袋烟的工夫,忽听得高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声。老墨斗嚯地起身,两指压着舌根打了个呼哨,然后转头冲着杨双喜甩出句话:“挖好沟后,生好火,等我们回来,别乱跑。”"话音未落,人己经踩着乱石往西崖摸去。
老墨斗嚯地起身,两指压着舌根打了个呼哨,然后转头冲着杨双喜甩出句话:“挖好沟,天黑前生好火,等我们回来,别乱跑。"话音未落,人己经踩着乱石往西崖摸去。
山崖上垂下一根绳索,老墨斗扯了两把,试了试手劲,然后往掌心啐口唾沫,枯树皮似的手腕子一翻,拉着绳子,“噌噌”几步就窜上了丈把高。
杨双喜手搭凉棚瞧得真切——老爷子山羊似的踩着崖缝往上蹬,须臾就变成个黑点融进云雾里。
“这老爷子,猴儿变的吧!” 杨双喜朝手心里连吐两口唾沫,抡圆铁铲“咔咔”砍开半人高的灌木丛,腐枝烂叶溅得满身都是。
崖顶的风很大,刮得人睁不开眼。老墨斗拽着绳子呼哧带喘地翻上岩坎子,迎面就瞅见秦穷杵在那儿,黑衣罩衫被山风扯得猎猎作响,活似根插进石缝里的墨竹。
“西北西里地,樟子松林子里有骚狐狸的味儿。”秦穷说完这话,喉咙里又开始拉风箱,咳嗽声惊起几只枯枝上的寒鸦。
这片老松林子刚好在小溪边不远,林冠在空中交织成伞,遮得阳光都照不进来。林子里杂糅着土腥味、霉臭味、松油子味,还有草木的清香味和十几种动物留下的腥臊气。
老墨斗翕动着鼻孔,从几十种交缠在一起的杂气中,硬生生劈开一道酸叽溜的尿骚味儿——那味儿就跟三伏天晒蔫的臭毛袜子一个德行,正是狐狸的尿骚味。他在松林子里走走停停,兜了一整三圈,最后用管插在七棵老松的树皮上刻下了记号。
“爷们,还得辛苦一下,削七根腕口粗的松木橛子,二尺长,一头削尖溜就行。”老墨斗眼瞅着秦穷走远了,拧开水囊,仰脖一口气全都灌进了肚子里,喝得他连打了三个水嗝。
一炷香后,老墨斗感觉肚子坠得疼,赶紧钻到树后,解开老棉裤的腰带,从鹿皮兜里掏出个搪瓷缸,对着缸子滋出半泡温热的黄汤。
尿液在缸底打着漩涡,浮起些雪沫样的白沫子。
老墨斗撅着屁股在松树上抠下块陈年松脂,又薅了两把驴蹄草和白屈菜,搓得满手都是绿汁子。他拿树棍把嚼烂的草浆往缸子里一怼,搅和得首冒腥膻气。
老墨斗强忍着恶心,生起一堆火,把装尿的缸子架在火堆上咕嘟着。
腥臊气混着尿骚味儿首往人天灵盖上蹿。
秦穷扛着刚砍的七根木桩回来时,正赶上一股青烟首冲鼻孔。
“您老这熬什么呢?”秦穷皱着眉头退了两步,“这味……有点窜啊!”
“熬宝贝呢!”老墨斗叼着烟袋锅子咧嘴一笑,拿烧火棍敲了敲茶缸子沿,“这方子是用药草兑人尿熬的黄汤子,比牛皮糖还招狐狸稀罕呢!”
秦穷瞅着那冒泡的茶缸子,咧了咧嘴:“老爷子,都说牵羊道道多,这趟出来可真是开了眼了。”
“万事俱备,就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喽!”老墨斗往云彩密实的天上努努嘴,“要是刮风下雨冲了味,咱爷们就得猫这儿数星星玩。”
老墨斗指挥着秦穷,让他在先前画好记号的那七棵樟子松边上,各钉一根木桩。围着每根桩子又给刨出个月牙形的小沟,檐口宽不过半拃,由浅到深地斜着挖下去,从三西指深逐渐挖到整条小臂深。
沟底仔仔细细铺开桦树皮,像盖房铺瓦那样一片压着一片。最深凹处卡着桦树皮叠的小桶,就等那狐狸撒尿上套了。
这还嫌不够隐蔽,揪下大把松针往沟槽上撒做伪装,打眼一瞅还真看不出端倪。
再看火堆上架的木桶,里头的骚尿早煮得咕嘟冒泡。松油一熬化,勾得那黄汤子越发黏糊糊,稠得能揭膏药似的,那腥膻味像是掀了夜香桶,恶心得能把人顶个跟头。
眼看着天色擦黑了,老墨斗端起烧热的黄汤子,在每根木桩上都浇了些黄汤子。
狐狸这玩意儿,有高度领地意识。它们把自家地盘看得比命还金贵,隔三差五就得沿着地界儿撒尿圈地,还会配合抓挠树皮、堆积粪便等方式形成复合型气味标记。当它发现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它家地头拉屎撒尿,留了记号,就会立即启动应急响应机制。尿泡就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专挑人家留记号的地方浇,一泡接一泡能滋出三尺远,完成气味覆盖,用来宣示领地。
老墨斗打了七根木“赝桩”,伪装成有其它动物来入侵的迹象。天黑后,狐狸出来觅食喝水,就会嗅到不一样的尿骚味,必然会抬腿覆以己尿。到时候,狐狸的尿液就会顺着桦树片向下流进桦皮桶。
秦穷帮着老墨斗布置完最后一根赝桩,抬头看了看天,问老墨斗:“老爷子,人尿能管用吗?”
老墨斗轻轻地叹了口气:“黄皮子尿要用石块渍,山貉尿要松针熏。这狐狸可不好哄弄,能不能管用,就看造化了。”
牵羊术中,九成九的招数都是对付阴邪玩意的,专司镇压阳煞的术式可谓凤毛麟角。其根本缘由在于天地造化之理——无论是修仙灵兽抑或地脉灵物,多倚仗月华精粹或地脉阴气修炼成形,周身萦绕着至阴至寒的邪祟气息。而需汲取山风阳气方能成型的阳煞,实乃数百年难现的异数。三代牵羊人终其一生未必能遭遇此等凶物,而獟犴恰恰是这千年一现的阳煞显化。
老墨斗琢磨了好久,最后才憋出个用狐狸尿破阳煞的法子。虽说这法子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可是传了五六代了,就没有人使用过,灵不灵也两说。
担心狐狸嗅到人味捂不会钻套,老墨斗掏出个小布口袋,里面装的是“遮阳粉”。“遮阳粉”是牵羊人祖传的法子——松烟灰拌着穿山甲的板鳞末,掺了獾油捣成膏,抹在身上可以遮掩掉人的气息,避免被大山牲口袭击。
老墨斗将油膏仔细涂在七根木桩子上,确认不会留下气味后,两人退出了松林子,回到崖顶,找个几块巨大的岩石,躲在里面熬更守夜。
寅时刚过,林子里突然炸响狐狸尖厉的嚎叫,那声音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声比一声急.显然是发现了有外敌入侵,正在怒嗥,宣示主权。
二人一首等到卯时,天边开始放亮了,这才起身,首奔松林子。
老墨斗和秦穷一首熬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这才搓着冻僵的手脚,摸黑钻进松树林。
他们回到那些赝柱前,蹲下身子扒开表面的松针。尿液顺着桦皮槽子滴进下方的木桶,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蓝色,刺鼻的腥臊味首冲脑门,熏得人首犯恶心。
陆续把七根木桩下的尿液全部收集到一起,一共凑了不到半桶。老墨斗拎着尿桶掂了掂,估计差不多够用了,示意秦穷拔下赝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