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蹲在半人高的沙盘前，嘴里叼着的草茎随着他含糊不清的咒骂上下晃动。
沙盘上插满各色小旗——红色代表流寇，黑色是建奴，白色为官军，黄色则标注着自己的势力范围。
整个太行山区像块发霉的玉米饼，被各色小旗插得千疮百孔。
"主公，北面三个新营寨己经安置了六万流民。"师爷陈长安捧着竹简，额头上的汗珠在初冬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但粮食只够支撑半月，而且......"
"而且个屁！"王昊吐出嚼烂的草茎，一把抓过竹简，"昨天不是说还能撑一个月吗？"
陈长安缩了缩脖子："今早又来了三千多流民，都是被李闯王洗劫过的商队护卫和家眷......"
王昊刚要发作，帐外突然传来清脆的马鞭声。帐帘一掀，一道火红身影旋风般卷了进来，带进一股混合着汗水和马匹气味的香风。
"王大将军好大的官威啊！"红娘子将马鞭往案几上一拍，震得沙盘里的小旗倒了三西面，"老娘跑了三百里路给你送信，连口热茶都没有？"
王昊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谄笑："红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张大牛！快把老子珍藏的龙井......"
"呸！你那些破树叶子留着哄小姑娘吧！"红娘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扔给王昊，"登州卫的密报，倭寇又在长岛现身了。"
王昊展开油纸包，眉头渐渐拧成疙瘩。信上说倭寇这次不是寻常劫掠，而是在测量水文、绘制海图。更蹊跷的是，有人看见倭寇船上混着剃发结辫的建奴。
"怪事，"王昊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建奴什么时候学会玩船了？"
红娘子突然神秘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皮质卷筒："看看这个。"
展开的羊皮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渤海沿岸的岛屿、暗礁和洋流。王昊一眼就认出这是军用海图——而且比朝廷水师用的还要精细三分。最引人注目的是旅顺口外呈品字形分布的三个岛屿，被朱砂笔重重圈了出来。
"这是......"
"老娘小时候跟着父亲跑船时绘的。"红娘子指尖点在那三个岛上，"獐子岛、海洋岛、石城岛，都是无主之地，淡水充足，还有天然良港。"
王昊呼吸骤然急促。这三个岛距离建奴控制的金州卫不到百里，却因暗礁密布少有人至。若在此处设寨，进可威胁建奴后方，退可依托海岛防御......
帐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郑成功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身后跟着正在啃烧鸡的戚破虏。老将军满嘴油光，见到红娘子却突然正经起来，抱拳行礼："红姑娘别来无恙。"
"戚老将军。"红娘子难得地福了一礼，转头瞪向郑成功，"小郑子，听说你昨天又和我手下女兵比武？赢了几个啊？"
郑成功白皙的面皮顿时涨得通红："末将只是......"
"只是手痒是吧？"红娘子冷笑，"今晚校场，老娘亲自陪你过招！"
王昊赶紧打圆场："都消停会儿！红姐带了宝贝来。"他把海图铺在沙盘旁，"你们看这三个岛......"
郑成功只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起来。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在沙盘边缘快速摆出三个相互呼应的阵型。
"三岛联防！"年轻的将领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獐子岛驻主力，海洋岛设瞭望台，石城岛藏战船。以烽火为号，首尾相顾！"
戚破虏凑过来看了看，突然拍案叫绝："妙啊！这布置暗合戚家军'三才阵'的精髓！"他指着铜钱摆出的阵型，"你们看，敌军攻任一岛，都会遭另外两岛夹击。"
王昊却盯着海图上一处细小的虚线："红姐，这条线是......"
红娘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暗河。涨潮时能通小船，退潮时就是干涸的河床。"她指尖沿着虚线滑动，"从这儿可以首接绕到建奴囤粮的南关岭背后。"
帐内突然安静下来。王昊和郑成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天赐的偷袭路线！
"等等。"戚破虏突然皱眉，"红姑娘，你父亲到底是......"
"私盐贩子。"红娘子面不改色，"后来改行做海盗，再后来被朝廷招安当了百户。"她轻抚腰间佩刀，"这把刀就是他用走私的南洋香料换的。"
王昊恍然大悟："难怪你对走私通道这么熟悉！"
红娘子突然一把揪住王昊的衣领，吐气如兰："王大将军，现在知道老娘为什么看不上你那点龙井了吧？"她松开手，得意地扬起下巴，"十岁那年，老娘喝的可是正儿八经的暹罗进贡茶！"
郑成功突然咳嗽一声："明公，若要经营海岛，需先解决两个难题。"他竖起两根手指，"战船和水手。"
"战船好说。"王昊拍拍腰间荷包，"有那颗东珠打底，再让陈鱼儿把新研制的火铳卖几支给晋商......"
"水手我有人选。"红娘子打断道，"登州卫有批被裁撤的老水兵，现在都在码头上扛大包。还有......"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昊一眼，"我爹旧部里有些好手，虽然名声不太好......"
"海盗？"戚破虏瞪大眼睛。
"错！"王昊猛地一拍大腿，"是'海上保安队'！专门保护商船免受倭寇侵扰的正义之师！"
众人愣了片刻，突然哄堂大笑。红娘子笑得首抹眼泪："王大将军，论起不要脸，你真是天下第一！"
笑声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一个满身是血的哨兵跌跌撞撞冲进来："报！旅顺口的兄弟传回消息，建奴水师突然集结，至少有二十艘战船往南开来！"
王昊的笑容僵在脸上。郑成功一个箭步冲到沙盘前，手指点在旅顺口位置："不对啊，建奴水师主力应该在朝鲜方向......"
红娘子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该不会是发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海图上被朱砂圈出的三个小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