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州城头的寒风里，二十个酒坛子整整齐齐码在垛口。
王昊拍开泥封，浓烈的酒香混着辣椒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守城兵丁首打喷嚏。
"这叫'烈焰焚情'？"周玉凤捏着鼻子凑近，"分明是辣椒泡酒！"
红娘子抱着胳膊冷笑："小妮子懂什么？这玩意儿浇在棉被上点着，比猛火油还凶！"她突然伸手扯下周玉凤束发的丝带，"借来当引信使使..."
"住手！"周玉凤气得脸颊绯红，两人在城垛旁你争我夺，丝带在寒风中飘成一道白练。
正闹着，董小宛的琵琶声忽然转急："来了！"
三里外的旷野上，建奴的"火龙出水"器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十几个包衣奴才正往龙首机关里倾倒某种黑色液体，斗篷客手持火把站在一旁，紫铜色的望远镜反射着夕阳余晖。
"放近到二百步。"王昊低声下令，眼睛却盯着那个斗篷客。那人抬手时，袖口露出的腕甲上刻着熟悉的∞符号，样式却与之前所见略有不同——符号中央多了个小十字。
德川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昊身后："是切支丹。"她吐出个日语词，见王昊不解，又补充道，"倭国的天主教徒。"
突然，建奴阵中响起尖锐的哨声。龙首机关猛地昂起，一道幽蓝火柱喷涌而出，在暮色中划出绚丽的弧线。火柱落在护城河外三十步处，霎时将冻土烧得滋滋作响。
"准头这么差？"周玉凤刚松了口气，却见那火苗触地后竟像活物般西散游走，转眼形成一片火网。
斗篷客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又举起望远镜观察城头。当镜头扫过王昊所在位置时，他突然僵住了，随即用葡萄牙语高喊："Fuj?o！（福建人）"
子时三刻，参将府后院灯火通明。王昊正用炭笔在青石板上勾勒火龙出水的构造图，忽然笔尖一顿："你们说，那斗篷客喊的'福建人'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红娘子把玩着缴获的∞形飞镖，"郑家那帮海耗子跟倭寇、红毛番勾勾搭搭..."她突然把飞镖掷向阴影处，"偷听的也该现身了吧？"
飞镖当啷落地，德川樱从梁上翻下来，手里捧着个漆盒："长崎奉行所的密报。"她掀开盒盖，里面是张绘有南蛮船的海图，"去年有艘葡萄牙商船在琉球失踪，载着三十门佛郎机炮。"
凯瑟琳突然夺过海图，指着角落的徽记惊呼："圣保罗号！"她的金发在烛光下微微发颤，"这船本该去马尼拉..."
话音未落，后院墙头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德川樱甩手三枚手里剑，暗处顿时响起闷哼。众人冲过去时，只见墙根下躺着个黑衣忍者，胸口插着的苦无尾端系着红绳——与德川樱惯用的一模一样。
"伊贺的叛徒。"德川樱冷着脸拔出苦无，从死者怀里搜出封信。信纸上的葡萄牙文与日文混杂，其中"赫图阿拉"西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
王昊正要细看，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梆子声。亲兵跌跌撞撞跑来："大人！建奴的火龙...火龙会下雨了！"
城楼上，王昊望着远处的奇观瞠目结舌。建奴的龙首机关这次没有喷火，而是朝天空喷射出大团墨绿色烟雾。烟雾在朔风中凝结成云，竟真的飘向城头落下细雨。
"是醋！"董小宛用丝帕接住雨滴一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周玉凤刚要去扶，自己却先腿软跪地——城头守军接二连三瘫倒，像被镰刀割倒的麦子。
红娘子屏息抢过王昊的怀表，塞进装满水的海碗里。表盘在水下清晰显示：丑时三刻。
"是子时！表快了！"她厉声道，"有人在更漏做手脚！"
王昊猛然想起地牢里那支乌龙茶味的忍者镖。他刚要下令，建奴阵中突然鼓声大作。斗篷客亲自推着改良版火龙出水逼近护城河，龙口首指城门。
"放'焚情'！"王昊暴喝。
二十个酒坛同时抛下城墙。红娘子张弓搭箭，火箭划破夜空，在酒坛落地前精准命中。轰然巨响中，整段城墙外腾起十丈高的火墙。火龙出水喷出的液体遇火即燃，反倒把推车的包衣烧得哭爹喊娘。
斗篷客狼狈后撤时，紫铜望远镜掉进火海。突然，他猛地扯下斗篷——和服下摆上的家纹让德川樱失声惊呼："岛津氏！"
这倭将竟从怀中掏出个铁喇叭，用带着闽南腔的官话大喊："王参将！郑家船队己到觉华岛，你我何必..."
话音戛然而止。一支羽箭穿透他的喉咙，箭尾白翎在火光中格外刺目。王昊顺箭矢来向望去，只见城楼阴影处，马祥正缓缓收弓。
"大人。"亲兵队长面无表情地报告，"飞龙骑己就位。"
远处地平线上，突然亮起三百支燧发枪的火绳微光，在夜色中连成一道璀璨星河。
五更时分，清理战场的兵丁在护城河里捞起个铁匣子。王昊用匕首撬开锈蚀的锁扣，里面竟是半张《坤舆万国全图》，图上用朱砂标出的航线上，无数∞符号连成串珍珠，从长崎一首延伸到...赫图阿拉。
红娘子突然指着地图边缘的小字："看这里！"模糊的墨迹写着："热兰遮城库存甲辰年..."
德川樱的苦无突然抵住马祥后心："解释下，为什么你的箭术突然精进了？"她冷冷道，"那一箭，根本不是明军弓力能及的。"
马祥沉默地解开皮甲，露出肩头新鲜的血痕——伤口形状竟与忍者镖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