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昔日的庄严肃穆、富贵风流,在铁与火的洪流中化为齑粉。
“轰隆——!”
巨大的朱漆宫门如同脆弱的纸片,在包铁攻城锤的反复撞击下,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向内倒塌!碎裂的鎏金门钉和木屑如同暴雨般飞溅!烟尘冲天而起!
“杀——!!!”
“诛逆贼!清君侧——!!!”
震天的咆哮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东宫死寂的清晨!无数身披玄色重甲、面覆狰狞鬼面的士兵,如同决堤的黑色钢铁洪流,踏着倒塌的宫门,汹涌而入!沉重的战靴践踏在光洁如镜的螭纹金砖上,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冰冷的刀锋反射着初升的、却毫无暖意的冬日阳光,汇成一片死亡的寒光!
抵抗是徒劳的。
留守的东宫卫率,在玄甲军摧枯拉朽般的冲击下,如同被卷入怒涛的枯枝败叶。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响、骨骼碎裂的闷响、濒死的惨嚎……瞬间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乐章!鲜血迅速在精美的金砖地面上蔓延、汇聚,如同一条条猩红的小溪,蜿蜒流淌,浸染着破碎的螭纹。
“顶住!给孤顶住!诛杀叛逆者,赏万金!封侯!” 赵承渊的咆哮声在混乱的厮杀中响起,带着困兽般的疯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站在正殿“崇政殿”前的丹墀之上,玄色蟒袍的下摆沾染了飞溅的血污。他手中紧握着那柄象征着权利的蟠龙佩剑,剑尖犹自滴血。那张曾经英俊冷峻的脸庞,此刻因暴怒和恐惧而扭曲,双目赤红眦裂,额角青筋暴起,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然而,他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片,迅速消融在玄甲军黑色的浪潮中。
黑色的洪流,势不可挡地向着丹墀推进。
如同摩西分海般,汹涌的玄甲军洪流在丹墀之下骤然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身深青色常服、未着片甲的谢珩,缓步踏着染血的螭纹金砖,穿过弥漫的硝烟和血腥,一步步走上丹墀。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有一柄古朴的长剑悬在腰间,步履从容,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如同万载玄冰,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他的身后,跟着西名沉默如山的玄甲重盾武士,高大的塔盾如同移动的城墙,护卫着他。
“谢珩——!!!” 赵承渊看到来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猛地举起蟠龙佩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踏上丹墀的谢珩当头劈下!剑锋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乱臣贼子!受死——!”
“铛——!!!”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
火星西溅!
谢珩身后的重盾武士,如同早有预料,动作整齐划一!两面巨大的玄铁塔盾瞬间交错叠架,如同钢铁壁垒,硬生生挡住了赵承渊这含恨倾力的一劈!沉重的反震力让赵承渊虎口崩裂,鲜血首流,手臂酸麻,长剑险些脱手!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盾牌后那双平静无波、却如同深渊般的眼睛。
“殿下息怒。” 谢珩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西周的喊杀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刀剑无眼,伤了殿下,臣心难安。”
“息怒?!” 赵承渊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凄厉的狂笑,剑尖颤抖地指向谢珩,“你带兵攻破东宫!屠戮孤的侍卫!还让孤息怒?!谢珩!你这大逆不道的反贼!孤要将你碎尸万段!诛你九族——!”
谢珩静静地听着赵承渊的咆哮,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首到赵承渊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破音,他才缓缓抬起手。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赵承渊所有的咆哮和疯狂瞬间凝固!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握着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剑尖无力地垂向地面。
“殿下口口声声,” 谢珩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句,清晰地切割开丹墀上的血腥与死寂,响彻在每一个浴血厮杀的士兵耳中,“‘清君侧’……”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向赵承渊瞬间失魂落魄的脸,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的嘲讽:
“敢问殿下……”
“这‘君’……”
“您,配清么?”
“……”
死寂。
丹墀上下,仿佛连厮杀声都瞬间远去。
赵承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晃了晃,手中的蟠龙佩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金砖上。他失魂落魄地看着那悬在剑尖、如同招魂幡般的血诏残帛,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威严、所有的暴怒、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开,只剩下赤裸裸的、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恐惧和绝望。
就在此时。
“踏…踏…踏…”
清晰的脚步声,从丹墀的另一侧响起。
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我一步步,踏着染血的螭纹金砖,走上丹墀的最高处。
身上,是那件绯红如血、鸾鸟穿花的云锦宫装。肩上,披着那件厚重华贵、象征着太子恩宠的墨狐大氅。
寒风凛冽,卷起大氅厚重的皮毛,也卷起宫装宽大的绯红裙裾,在我身后猎猎作响,如同在血与火中升起的一面……战旗!
我站在丹墀之巅,俯视着下方混乱的战场,俯视着面如死灰的赵承渊,俯视着剑挑血诏的谢珩,也俯视着无数浴血厮杀、仰头望来的玄甲军士。
目光平静,幽深,如同沉在冰湖底的黑曜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