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山呼还在继续,如同背景的轰鸣。
我握着冰冷的蟠龙剑,迎着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左肩的伤口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似乎更加灼痛起来。
静养?
是关心?还是……变相的软禁?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与殿外震天的“丞相”呼声中——
“咄!”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闷响!
一支通体漆黑、尾羽染着暗红、如同凝固血珠的短小弩箭,如同鬼魅般穿透崇政殿一侧未关严的雕花窗棂缝隙!
快!准!狠!
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狠狠地钉在了——
养心殿(紧邻崇政殿,皇帝日常起居之所)那紧闭的、厚重的朱漆门扉之上!
箭尾兀自震颤!
箭簇之下,牢牢钉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印着狰狞咆哮狼头图腾的……密令!
箭杆之上,一行用北狄文字书写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字迹,在惨淡的光线下,刺目地映入每一个望向那边的人眼中:
“三日后,落霞关前。”
“孤要你亲手点燃烽燧。”
“赫连烬。”
养心殿。
殿门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喧嚣。殿内只燃着几盏昏黄的宫灯,光线幽暗。
我站在龙榻不远处,阴影笼罩着我的身形。身上己换下了那件绯红宫装,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常服,宽大的衣袖遮掩了左肩层层包裹的绷带。额角的旧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手中,捏着那支从养心殿门扉上拔下的、通体漆黑的弩箭。箭尾染着暗红的尾羽,如同凝固的血珠。箭簇之下,那张印着狰狞狼头的密令,己被展开。
“三日后,落霞关前。”
“孤要你亲手点燃烽燧。”
“赫连烬。”
火焰般的北狄文字,在昏黄的烛光下跳跃,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威胁。
亲手点燃烽燧?
那是大雍北境最高级别的敌袭警报!一旦点燃,百里可见!意味着国门告破,强敌入侵!整个北境乃至京畿,都将陷入恐慌和战备!
赫连烬……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信号。他要我亲手撕开大雍看似坚固的防线,向天下宣告北狄铁骑的到来!他要我彻底斩断所有退路,成为钉死在大雍心脏上的叛国者!
冰冷的嘲讽在我眼底凝结。
“娘娘真要赴约?”
一个低沉、刻板的声音,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在殿内一根巨大的蟠龙柱后响起。
林晚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浮现。他依旧穿着靛蓝色的太监服,双手拢在袖中,微微弓着背。但此刻,他那双总是半垂着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牢牢锁定着我手中的密令。他拢在袖中的右手,袖口处隐约可见一抹冰冷的金属反光——袖弩己处于激发状态。
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深沉的忧虑。
赴约?去落霞关?在谢珩刚刚掌控朝局、玄甲军遍布京畿的时刻?去点燃那足以引发滔天巨浪的烽燧?
这无异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我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从密令上移开,投向龙榻上那具如同枯木般的帝王身躯。殿内死寂,只有更漏滴答和皇帝微不可闻的喘息声。
良久。
我走到龙榻旁的紫檀小几边。几上放着御医留下的金疮药和一卷洁净的白布。
拿起那盒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质地细腻的膏状金疮药。
然后,将那张印着狼头的密令,轻轻置于昏黄的烛火之上。
跳跃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坚韧的羊皮纸边缘。
“滋啦……”
纸张卷曲,焦黑,散发出蛋白质燃烧的焦糊气味。那狰狞的狼头和火焰般的文字,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飘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火光映亮了我半边脸,在幽暗的殿内投下摇曳的阴影。
我没有看林晚,而是拿起小几上用来包扎的、一张裁剪好的、质地柔韧的空白羊皮。
指尖,蘸取了一点冰凉的、带着草药气息的金疮药膏。
然后,在洁白的羊皮上,缓缓地、清晰地勾勒起来。
笔走龙蛇。
不是文字。
而是……图!
线条简洁,却精准无比!
宫墙!殿宇!甬道!哨卡!
是东宫!
是此刻被玄甲军严密布防、如同铁桶般的东宫布防图!
何处是重兵把守的要隘?何处是巡逻的间隙?何处是防御的薄弱点?何处……是看似森严实则有机可乘的隐秘通道?都被这带着药草清香的膏体,清晰地标注在羊皮之上!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笔下迅速成型的布防图!这图…比他所知的更加详尽!甚至标注了几处连他都未曾完全掌握的玄甲军暗哨和换防时间!她…她怎么可能知道?!
最后一笔落下。
我将沾着药膏的指尖在旁边的白布上擦净。拿起那张绘制完成的“药膏布防图”,轻轻吹干。
然后,抬起眼,看向阴影中的林晚。
烛光在我眼中跳跃,那里不再有惊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寒潭。
“告诉赫连烬——”
我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如同淬火的匕首:
“本妃要的,不仅是他想要的烽燧……”
微微停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投向了遥远的、风雪弥漫的落霞关。
唇角的弧度冰冷而残酷:
“本妃要的是……”
“落霞关前——”
“三十万北狄铁骑的……”
“埋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