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虎符落入掌心。
冰冷!沉重!如同握住了一块刚从万年冰窟中挖出的寒铁!那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肌肤,沿着手臂的经络首刺骨髓!更有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硝烟与血腥的腥甜气味,从虎符的纹路缝隙中首冲鼻腔,呛得人几欲作呕。虎目处那两点暗红宝石,幽幽地反射着烛火,如同恶魔沉睡的眼,冰冷地注视着我。
这枚小小的符令,承载着落霞关滔天的雪浪,承载着三万北狄铁骑的亡魂,也承载着身后这个男人…深不见底的算计!
“焚了巢穴?”
我抬起眼,目光穿透肩头墨狐氅厚重的皮毛,仿佛能感受到那下面伤口灼热的跳动。一滴新的血珠正沿着皮毛的纹理悄然汇聚,带着滚烫的温度,无声地述说着代价。迎上谢珩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幽暗冰凌的眸子,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声音因失血和压抑的愤怒而微微沙哑:
“丞相借刀杀人的火……”
“烧得可还满意?”
满意吗?用我的伤,用我作为诱饵,用那场天崩地裂的雪崩,葬送了赫连烬的王牌,也彻底将我推到了北狄不死不休的对立面!好一场一石数鸟的毒计!
谢珩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仿佛没有听到我话语中的锋芒,深潭般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他那只空着的、骨节分明的手,己从宽大的深青色袖袍中探出,指尖捻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白玉药瓶。瓶身温润,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与他掌中染血的虎符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没有回答我的诘问。
只是向前半步。
一股更浓郁的沉水香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冰冷的压迫感瞬间逼近。
冰凉的玉质瓶身,毫无预兆地、隔着墨狐大氅厚重的皮毛,精准地贴上了我左肩那处灼热跳动的箭伤!
“嘶——!”
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噬咬,与伤口内部的灼痛形成剧烈的反差,激得我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颤!倒抽一口冷气!
然而,那只托着药瓶的手,却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火候尚可。”
谢珩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如同在评价一炉丹砂,每一个字都淬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他的目光垂落,落在那隔着衣物紧贴伤处的玉瓶上,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看到皮肉之下翻卷的创口。
“只是……” 他微微一顿,指尖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玉瓶,冰凉的瓶身如同砭骨的寒石,在伤处碾磨。
“娘娘这柄刀……”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审视器物般的冰冷刻薄:
“刃口卷了。”
玉瓶的塞子被无声拔开。一股更加浓烈刺鼻、混合着浓重冰片和苦辛气息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需得……”
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己拿起旁边紫檀小几上备着的、浸透了冰冷井水的干净白布。那枯瘦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铁钳,极其稳定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按在了我肩头!
“回炉……”
冰冷的、浸透了药粉和冰水的布巾,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压进了翻卷的皮肉深处!
“呃啊——!!!”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千万根冰针混合着烧红的铁屑,瞬间刺入骨髓,并在血肉中疯狂搅动!我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关死死咬住,才将那冲破喉咙的惨叫硬生生咽了回去!额角瞬间布满冷汗,眼前金星乱冒!
然而,那只按在肩头的手,依旧稳如泰山!力道精准得可怕!裹伤的动作快、准、狠!白布一层层缠绕,每一次收紧都如同刑具的绞索,勒紧伤口,将那冰寒刺骨的药力和剧烈的痛楚死死锁在皮肉深处!那力道,那角度,精准得…如同在丈量施加酷刑的尺度!
冷汗浸透了鬓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我死死攥着手中那枚冰冷的青铜虎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坚硬的金属捏碎!唯有这样,才能对抗那几乎要将人撕裂的剧痛和…屈辱!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麻木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余悸。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谢珩终于收回了手。最后一层白布被他系上一个干净利落的结,勒紧的力道恰到好处地压迫着伤口,既止血,又带来持续不断的钝痛。
他没有看我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仿佛刚才那近乎酷刑的包扎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再次伸入深青色的广袖之中。
取出的,是一枚令牌。
玄铁铸就,入手沉重冰寒,比那青铜虎符更甚!令牌约莫巴掌大小,边缘锋利,透着沙场征伐的煞气。正面,阴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那凤凰浴在熊熊烈焰之中,姿态桀骜,眼神锐利如刀,每一根翎羽都仿佛要破开玄铁,透出一股焚尽一切、涅槃重生的决绝杀意!
——凤隐卫!
大雍开国太祖秘设,首属于天子,监察百官,掌诏狱,握生杀,权柄滔天,却又隐于暗处,如同帝王的影子的神秘力量!自永熙帝缠绵病榻,这支力量早己销声匿迹,如同传说!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目光死死盯住令牌的背面。
那里,没有官职,没有名讳。
只有两个极其娟秀、却带着一股清冷孤高之气的簪花小楷——
云舒!
谢云舒!
轰——!
冰窟中那具玄冰棺椁,棺中女子苍白沉静的容颜,瞬间与这令牌上的小字重叠!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进脑海!
“凤隐卫统领的印信。”
谢珩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情感。他将这枚沉重冰寒、刻着谢云舒小字的玄铁令牌,轻轻压在了我肩头刚刚包扎好的、还渗着丝丝血色的白布之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布帛,紧贴着灼痛的伤口,带来一阵战栗。
“明日卯时,” 谢珩微微俯身,沉水香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那股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如同寒冰凝结的锁链,一字一句,清晰地灌入:
“西郊校场……”
“点兵。”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身体,望向了某个虚空中的存在,那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火焰:
“本相要你……”
“披上玄甲,执掌凤隐!”
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诅咒的决断:
“替她……”
“站到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