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长门”。
宫门上方,那斑驳脱落的鎏金大字,在暮色中如同泣血的诅咒。门环上缠绕的那条粗大铜锁,如同僵死的巨蟒,在十年风霜雨雪的侵蚀下,早己面目全非。铜绿厚厚地覆盖了锁身,锁孔更是被铁锈与经年的尘埃死死堵住,凝固成一块暗红发黑的硬痂,如同一只干涸了太久、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的……血眼。
死寂。只有寒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呜咽。
“砸。”
冰冷的声音透过玄铁面具传出,毫无情绪起伏,如同裁决生死的判词。
“诺!”
一名身披玄甲、筋肉虬结的力士应声上前。他手中沉重的包铁破门锤,在昏沉暮色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力士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坟起,巨锤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陨星般狠狠砸落!
“铛——!!!”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古刹丧钟般的巨响!
火星西溅!
锈蚀的铜锁剧烈震颤!暗红色的铁锈混合着崩裂的铜屑,如同污浊的血肉碎末般激射开来!锁身之上,一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豁口瞬间裂开!露出里面同样锈蚀成暗红的锁芯!
“吱呀——嘎嘎嘎……”
令人牙酸的、仿佛垂死者最后呻吟的摩擦声响起。
沉重的、如同墓穴封石般的冷宫宫门,在巨大的外力下,终于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积攒了十年的、厚重的灰尘如同灰色的雪霰,从门楣、门缝间簌簌落下,扬起一片呛人的尘雾。
殿内光线昏暗,浓重的霉味、灰尘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被遗弃的绝望气息扑面而来。
角落,那堆散发着腐草气息的破旧草席上。
李凤仪蜷缩着。
曾经艳冠东宫、不可一世的太子妃,如今形销骨立,如同一具披着破布的骷髅。灰扑扑的囚服早己看不出本色,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嶙峋的锁骨和干瘪的手臂。她枯草般纠缠打结的头发,黏在蜡黄凹陷、布满污垢的脸颊上。那十根曾经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此刻指甲早己被啃噬殆尽,露出下面粉红色的嫩肉和凝固成暗黑色的血痂,如同被野兽啃食过的残枝。
听到那破门的巨响和沉重的脚步声,她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急速转动着,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一种濒临疯狂的茫然,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老鼠。
逆着门外透入的、最后一线惨淡的暮光。
一道身影,踏着厚厚的积尘,缓缓走入。
墨黑的重甲在昏暗中如同移动的深渊,肩吞处的浴火凤纹狰狞欲飞。玄铁面具遮蔽了面容,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反光。沉重的战靴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如同丧钟般的回响。
“是…是你…” 李凤仪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上冰冷坚硬的墙壁!撞得她一阵剧烈咳嗽,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怨毒、恐惧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贱人!你又来…看本宫的笑话?!来看本宫怎么像狗一样烂死在这里?!啊——?!”
她的嘶吼在空旷破败的殿宇内回荡,带着绝望的歇斯底里。
墨色的大氅无声拂过地面厚厚的积尘,在距离草席三尺之处,稳稳停住。
冰冷的玄铁面具,被一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缓缓摘下。
昏沉的光线艰难地勾勒出下颌冷硬倔强的线条,以及……左额角那道如同蜈蚣般狰狞扭曲、贯穿岁月的旧疤!
疤痕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李凤仪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那疤痕刺痛了最深的恐惧!
我微微俯身。
那只未戴手套的右手伸出。指尖,捻着那枚沾染了落霞关风雪、北狄王血和战场硝烟的青铜虎符。
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青铜符令,悬停在李凤仪枯槁凹陷的眼前,如同悬挂在饿殍面前的最后晚餐,又如同审判罪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娘娘。”
声音响起,不再是透过面具的金属摩擦,恢复了原本的清冷,却比这冷宫的寒意更加刺骨。
目光落在她那张因恐惧和怨毒而扭曲的脸上,落在她血肉模糊的十指上,如同看着一件早己腐朽的器物。
“这冷宫的锁……”
虎符冰冷的边缘,几乎要触碰到她颤抖的鼻尖。
“开了。”